已经连续几天是阴沉沉的天气,给这场灾难蒙上一层郁沉的气氛,行走在这片天空下的人们已经开始怀疑太阳——那颗会发光的玻璃珠是否还在,是否真的只是被塞进那一团团黑色棉絮似的乌云中,为什么它灼热的光芒无法化解开那些乌云。
人们不禁开始想象,上帝见地面上的人们正在遭受灾难,于是想描绘一幅壮丽的太阳图,可惜怎么画都感觉不对,上帝恼怒,便一股脑地将墨水傾洒在画纸上,也就有了现在犹如墨染一般沉重阴暗的天空景象,这些都是在灾难之中苦苦挣扎的幸存者们安抚自己的慰藉。
地面上全是建筑物倒塌后破碎的水泥碎块,还有残破的房屋中延伸出的钢筋,像一双双孤助无援的手伸向了天空,原本厚重结实的柏油马路已不复存在,被废墟的残缺物一一掩埋,随处都可见一座座废墟小山。
行走在这里的人们还需要时刻警惕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半空中就掉落一块足以砸死一头大象的碎石块,大地还是在震颤着,余震不止的地面让人感觉惊慌失措,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吹来的吟啸寒风,没有了高大的建筑物,也就没有了可以阻挡风雨的庇护所,像是生长在大树之下的小草们突然间失去了荫护,只有自己默默忍受着刺骨的疼痛。
救援队来了又走了,他们只救了一些显赫名人,达官贵人以及一些在视野范围内可以救助到的一些平民百姓,至于其他一些救援难度大的人员只好依照上级指示,以财产安全为最重的命令撤离,这个地方余震不停,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可能,被压在废墟深处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人们,看着求援队直升机平稳降落在这里,然后又匆匆离开,穿着求险员衣服的人员一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可他们连一次呼喊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救援人员来到了这片废墟城市,还有一群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摄影师----他们穿梭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力求拍摄出充满艺术感的摄影作品。
“穿着高跟鞋在这里不好走路’’一名金发碧眼穿着宝红色职业装的女人说道,她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踩着废墟的砂烁艰难地行走,她努力向前跟进,想要赶上眼前五米距离的金发男子,金发男子穿着一身职业摄影师的服装,颈上挂着一个崭新的数码照相机,他步伐稳健,脚步飞快地行走着,丝毫不顾身后的金发女郎急切呼喊着他。
原来金发女郎在走路的过程中,高跟鞋的鞋跟一不小心踩进了缝隙中,一时没站稳便摔倒在满地的砂烁上,腿部还被从水泥石块中裸露出的钢筋所划伤,鲜血汩汩不断地流出,听到了金发女郎声嘶力竭的求救声,金发男子回头望去,看到她凄惨的模样,纠结了许久,极不情愿地转身走向她。
‘‘艾米丽,你这是怎么搞得,走路这么不小心,’’他俯下身来为她拔出插在水泥石块缝隙中的脚,但可惜,高跟鞋被死死地钳在里面,无法拔出,只得作罢。
‘‘喂,应该生气的人是我,你发火干嘛啊,什么意思啊你约翰,刚才走得那么快干嘛,没看见我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方便吗!我可是你妻子,你也不知道体谅我。’’艾米丽面带愠色的望着脸上毫无一丝愧疚的约翰,她一怒之下把另一只脚的高跟鞋扔掉,赤着双脚站了起来。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带你来这,是你自己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我,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拖我后腿当我的累赘,要是耽误了我的拍摄工作,我可饶不了你,要知道,现在地震发生没过三天,肯定还有幸存者被压在废墟,我要抓住这个机遇去拍下他们垂死挣扎的样子,这样我的作品肯定能获大奖的,去晚了他们就死了,那拍出来的照片是没有意义的’’约翰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正视艾米丽,而是低着头仔细抚摸自己胸前挂着的照相机,好像这照相机是一具迷人的尤物胴体,任凭约翰用手指触摸它的每一寸肌肤,此刻的约翰眼神里充满狂热,他用照相机的摄像头对着自己,摄像头的凸透镜的镜面清晰地反射出他的样子‘‘真美啊,就像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约翰心里想着,并抚摸着这富有光泽的摄像头,‘‘不知道这美丽的眼眸会照出怎么充满艺术感的摄影作品。’’
“你就知道关心你的工作,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是担心你跟来过来的,你还怪我,我和你结婚四年,你有没有关心过我。”艾米丽说到这里,心里便感觉一阵抽痛。
她和约翰认识近五年,那一年,他们在同一所学校里学习摄影,那时,他是她的学长,教授让他来做她的指导,教她一些基本的摄影知识,而她在未见他时,就已经听闻他的鼎鼎大名,连续三年时尚杂志举办的摄影大赛都获得了冠军。
她在杂志上看到过他的作品,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壮丽,一盆水仙花摆放在空荡荡的铅灰色的幕布上,整个背景都是阴暗沉重的灰色格调,几株水仙花大多数已经枯萎,焉了的花苞像死刑犯一样临死前一样低垂着,但在这一盆水仙花中,却有一株盛放的水仙花骄傲的矗立着,整个画面中的所有景物都是灰白色的,唯独它呈现出象征着希望的曙光的金黄色,在郁结的氛围中夸张地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拍摄手法让她为之倾倒,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交往一年后,两人顺利结婚,但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幸福,他虽然才华横溢,但无奈适合他的拍摄手法的素材少之又少,连续四年都没有拍出什么像样的摄影作品,家里的财政支出都靠她给模特拍照支撑着,但他只顾着给自己找素材完全不顾她的任劳任怨,他真的感觉身心疲惫快要崩溃了。
得知某个国家的某个地区发生了地震,他感到灵光一闪,决定来地震发生处拍摄受难者垂死挣扎的样子作为作品,她知道地震发生处余震不止,担心他会出事便跟着他,但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被他一盆冷水淋湿。
“我问你,是你的作品重要还是我重要。”艾米丽叉着腰质问约翰,然而约翰却完全不理会似的,从背包中取出一沓消毒纱布朝着艾米丽扔去,看到艾米丽接住后就转身离开。
看到约翰如此冷酷的反应,艾米丽觉得心如刀绞般痛苦,但约翰的身影却渐行渐远,艾米丽用手揩去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拆开消毒纱布简单地包扎了自己腿部的伤口后,朝着约翰快要消失的身影追去,只是艾米丽双脚没有穿高跟鞋,走在尽是尖锐的碎石块上,如同踩在针毡上难受,步伐比之前穿高跟鞋还要缓慢。
艾米丽本以为自己走的这么慢,肯定会和走在前面完全不顾自己的约翰走失的,到没有想到的是,约翰停下来脚步,就在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约翰站立着不动,艾米丽满心欢喜地以为约翰心里不忍故意停下来等着自己,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腿部的伤口,脚下的刺痛,飞快地走向约翰。
好不容易走到约翰的身边,艾米丽半俯着身子气喘吁吁,她本想对约翰撒娇地说“怎么,不忍心把我丢下吧。”,但没有想到的是约翰转身过来对着自己怒吼一声:“不要吵,小声点行不行”狰狞的脸色,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间艾米丽惊诧不已,她马上停止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这时,一阵微乎极微,细若丝线的呼喊声传到了艾米丽的耳边,她惊讶地望向约翰:“这是……?”
约翰屏气凝神聆听了好一会儿:“这是有人在呼喊,这附近肯定有幸存者”
“你是因为这个才停下来的”艾米丽此刻眼眶湿润泛着血色。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在干嘛”,约翰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艾米丽的情绪变化,只是仔细地聆听着呼喊声,慢慢地循着这声音走动着,而艾米丽只是无声地默默跟着他。
随着声音逐渐清晰,约翰知道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直至自己能够听清求救声时,约翰断定自己离目标就在附近,于是他开始四处察看,判断到声音是从自己的东南处传来,约翰赶忙向东南处奔去,艾米丽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他们两人找到发出求救声的人,可是马上就被那景象吓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的不是求救者,而是一块巨大建筑物残骸,足有三层楼那样宽大,象比萨斜塔那样倾斜地竖立着在它的下方,有大量破碎的水泥碎块像支点一样支撑着建筑物残骸,才使得它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倒塌,着构造颇似古代人用来捕鸟设计的支架陷阱,在这些破碎的水泥石块下,有一个可怜的人被积压的的石块压迫得无法动弹,只有头部和一只手裸露在外面,而其他的身体部位完全被掩埋,裸露在外的那只手拼命地往外延伸,想要抓住某样东西似的。
艾米丽率先朝着求救者走着,约翰也紧紧地跟着靠着那名求救者后,艾米丽十分担心地俯身向求救者询问道‘‘你怎么样’’。
求救者是一名白人男性,和艾米丽一样有着金发碧眼,由于手和头部都布满污渍和石灰,以至于无法分辨出他的真实年龄,若不是他的板寸头和下巴上的胡茬,就连这个人的性别都无法确定。
他用自己微乎极微的声音呼喊道:“求你们了,救……救救我吧,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求求你们就我吧,那些救援人员完全不理会我就走了,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啊”他眨巴着自己早就疲倦不已的带着沉重黑眼圈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希冀,看来她他这几夜都是不眠不休地呼喊求救,他是多么迫切想要活下来啊。
艾米丽被他可怜无助的样子所触动,转身对着约翰说:“来吧,我们一起把他救出来,”但约翰的脸上却是极其冷漠,一把将艾米丽拉起带到一边,由于他的动作过于粗鲁,艾米丽又没穿鞋在布满砂烁的道路走动实在让她疼痛难忍,艾米丽一怒之下甩开了约翰的手,揉捏着自己被掐的红肿的手怒斥道“好端端的你干什么啊”。
约翰的表情如死水般冷淡:“我们不能救他”。
“为什么,难道你还在想着你的艺术吗,拜托,现在人命关天啊,你就不能为别人考虑一下吗?”艾米丽生气地说道,原本红润的秀气脸蛋也因为过于生气而变的如纸一般煞白。
“你先搞清楚状况,我们根本救不了他,看看压在他身上的水泥石块既是困住了他,也是救了他,如果没有那些水泥石块的支撑,那块巨大的建筑物残骸早就把他压死了,要救他就要挪开那些水泥石块,万一触动了那块巨大的建筑物,别说是他了,谁救他谁就得死,我们犯不着为个毫不相关的人去冒险,要想安全地救他出来根本就不可能这也是那些救援人员抛弃他的原因”。
“难道我要这样眼睁睁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求助,但我却熟视无睹?”艾米丽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
“就凭我们两个人两双手根本救不出,就算安然救他出来,这附近也没有医院,带他去哪啊?他迟早会死的,这是注定的,我们没办法改变,不过,我可以给他拍下最后的纪念照,让他成为艺术品。”说完,约翰十分狂热地抚摸自己脖子上的照相机。
艾米丽听到约翰视生命如草芥的言论,心中怒气瞬间膨胀数倍,一把抓起照相机,把它从约翰的脖子上扯下,欲将它举高摔碎,但艾米丽的手才刚举起,就被约翰用手死死钳住。
约翰对艾米丽的举动十分惊讶,但反应过后便立刻阻止了她,约翰生怕宝贵的照相机会被艾米丽摔坏,心生恶气,挥动着自己强而又力的手狠狠地扇了艾米丽一耳光,直接将艾米丽打翻在地,从艾米丽手中夺回照相机后,约翰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般紧紧护住自己的照相机,又是哈气又是抚摸,生怕它身上有一丁点儿损坏。
艾米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用手捂住自己的被打肿的半边脸部,嘴角都有血丝从中渗出,艾米丽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你难道要为了你的艺术牺牲一个生命,你真的能做出狠毒的事,我当初真的看错你了,我以前在你的作品里看的是从绝望之中散发出的希望,我以为你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没想到你的内心这么阴暗,牺牲别人的生命来完成你所谓的艺术,你这个疯子”。
“呵,看错我了?你没有看错我啊!我的作品就是这样的表现,从绝望之中迸发出希望,你看他的处境,是不是就像被绝望包围,再看他垂死挣扎的样子,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正好符合我的主题,在垂死之际顽强的同死神做斗争,求生的欲望让他疯狂,这样才能凸显出生命的意义,人活在世时不珍惜自己,垂死之际的存活欲望大过一切,只有这种痛苦的挣扎才能让人类警醒,才能让艺术深入人心,知道那幅名画《不灭的夕阳》吗,为什么画中的夕阳鲜艳如血,辗转上百年它的夕阳红却依旧焕然一新吗?我告诉你,因为那夕阳的颜色是那位画家用鲜血描绘出来,待他画完后,他血流至尽身亡了,那幅画成为了不朽之作,懂吗,生命是毫无价值的,但牺牲生命成就的艺术却是无价的,他注定要为艺术献身,这就是为什么他苟延残喘到现在的原因,因为上帝让他等我的到来,让我来把他变成艺术,使他残破的生命拥有为艺术献身的价值,这是天意,天意啊,哈哈哈……”约翰无情地狂笑不已,高高捧起手中照相机。
“你有没有想过,当别人问起这照片上的人是死是活的时候,你要怎么回答”艾米丽此刻的眼神黯淡无光。
约翰停止了狂笑,冷冷地说道:“哼,你还是太天真了参观者只会注意艺术品的艺术价值,从不在乎这件艺术品背后有多少血腥过往,这个世界的肮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懂吗。”
艾米丽明白约翰一意孤行无法阻止了,可是望向那个苦苦挣扎,拼命求活的可怜人儿,她的内心就感到于心不忍,只好哀求地说道:“至少让他喝点水吧,他已经几天几夜滴水未沾了,不然没等你拍他,他就死了”
约翰心中也是仔细一想,觉得艾米丽所言在理,便点头同意:“赶快去,要是天色晚了拍出来效果就不好了”
艾米丽从背包中拿出一瓶矿泉水,再度回到求救者的身前,那位求救者看到艾米丽黯淡的表情,之前又看见两人的争执,自己心里也就明白了,看见艾米丽拿着矿泉水走来,他也是很欣慰:“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艾米丽”艾米丽用瓶盖装了点水来喂他,由于他是趴倒的姿势,无法正常地喝水,艾米丽只好一手托起他的头部,一手将瓶盖里的水从他干燥皲裂的嘴唇中倒入,如此反复喂了好几次,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艾米丽本想拍他的背部来减轻他的痛苦,但无奈他的背部完全被掩埋,艾米丽只好轻抚他的额头,希望借此能减轻他的痛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停止了咳嗽,但喉咙又如针扎般刺痛,他咽了好几下口水都无法减轻喉咙上的异样,艾米丽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再喝点水吧”。
“没事的,反正我快死了,再多喝水也是没用的,艾米丽是吧,谢谢你的好意,你真的很善良”。
听到他称自己善良,艾米丽内心反而过意不去,“你别这样说,我没办法救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我都懂,我自己的处境我自己清楚,那些救援人员都救不了我,更何况你们俩呢,我不怪你们,我知道,只是我应有的报应”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艾米丽颇为好奇地问道,但对一个将死之人询问自己有觉得太过无力,艾米丽顿时难堪得脸红不已,“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这么唐突地问你”。
“没事的,反正我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我埋藏在心里已经许多年的一个秘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乔治,我们握个手吧”。说完乔治挥动着自己裸露在外的那只手”。
艾米丽为了表达友好,也就”用双手紧紧握住乔治那只布满污渍的手,缓缓对”那只手呼着热气并帮他搓揉着,乔治心里被感动到了,眼眶里泛着微红,略带哭腔地说道:“多年前,也有人像你一样为我暖手”。
“谁”。
“我的妻子,伊莉亚,他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我见过在这世上最美身材的模特”。
“模特,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名画家,我与她是在一个喷水广场上邂逅,她坐公园长椅静静地看书,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我记得,她当时穿着一身洁白的素裙,美极了,真的是美极了,我当时真的被她的美震撼到了,情不自禁地把她画了下来,等我画完了之后,我壮着胆子送到她的面前,没想到她居然连口称赞我的画,就那样我们结识,之后她就天天来我的画室里,做我的模特帮我作画,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乔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艾米丽见状赶忙又给他喂了点水喝,喝过水的乔治明显变得清醒多了,继续说着:“那一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来给我做模特,我也照常地画画,但我画的是穿着新娘装的她挽着新郎装的我,那幅画画好了之后,我就拿着它对着伊莉亚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我对她说“希望我和你可以像这画中的两个人一样永远在一起,好吗”,我觉得我当时真的很傻,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就妄想向一位女神求婚,可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我记得她当时笑的很开心,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没过多久我们就登记了,但我当时实在太穷了,连件婚纱都买不起,更别说办婚礼了,她就这样毫无怨言地搬了过来和我住在一起。”
“你真幸福,”艾米丽带有感慨并羡慕的语气说道。
“是啊,可惜这份幸福我没有把握住啊!伊莉亚是一家歌剧院的大提琴手,每个月的生活全靠她来支撑着,我心里惭愧,怎么可以靠自己心爱的女人来养活,于是我每天都拼命画画,可是,我的作品没有人愿意购买,好不容易卖出去也只有二十左右,我差点放弃自己的绘画事业,可她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安慰我,说我的才华日后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我也是那样坚信着所以才坚持下来,有一天晚上,下起了雪,大雪纷扬,我突然有了灵感,我让她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地让我来画,她顺从了我,毫无反抗地赤裸站在雪地里,那景色真美,纷扬的白雪落在她的雪白的肌肤,空旷的夜空和广袤的雪地黑白相映,真的充满艺术感,肃冷,深邃,她高傲地站在雪地像一朵高洁不屈雪莲花,灵感驱使着我的双手挥动着画笔,泼洒颜料在画纸上,前所未有的,我从没画过那么好的一幅作品”。
“你怎么能这样,她可是你妻子,”艾米丽愤怒地问道。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创作的欲望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我看得到,我看得到她雪白的胴体在寒夜里颤抖,可是她没有抱怨,我知道她是在支持我,支持我的艺术。”
“那是因为她深爱着你,”艾米丽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想给她更好的生活,靠我一直坚信的自己的艺术创作来创造出美好辉煌的未来,知道吗,那幅画叫《出浴之雪》,它卖了整整两千万,也让我声名斐然,我终于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结果,因为感染风寒导致流产,最后卧床不起,我给她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夫,可她还是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孑然一身,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她,每次做梦,都能看到她赤裸着身子在雪地里颤抖。”
“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去做,她是爱我的,也是支持我的艺术,所以我相信她一定会让那样做的,”乔治疲倦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那种狂热的感觉让艾米丽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她已经在两个男人的脸上见识过这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为了艺术,你们真的可以舍弃生命吗?”
“当然可以,生命是短暂的,只有艺术才是永恒的,任何生命都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微不足道的生命却可以创造出流传后世的伟大艺术,知道吗,所有的人物,历史,朝代,国家,这些都是为伟大的艺术而存在的,为艺术牺牲生命是光荣无惧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跟你一起的男人是个摄影师吧,我知道你们刚才为什么争吵,他想要牺牲我来完成他的摄影艺术对吧!告诉你吧,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怪他,执著完成自己的创作是每个追求艺术的人应当做的,知道我为什么坚持了这么多天吗?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死在这废墟下,我要让我死的有意义有价值。”
“你们所谓的艺术我真的不懂”。
“呵,你看到那朵花了吗?”乔治伸出自己颤巍的手指指向前方,顺着他指的方向,艾米丽看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有一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废墟的缝隙中艰难生存着,虽然它瘦弱卑微,但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中,迸发出勃然生机,显得它格外的美丽。
“这些天来,我就是一直看着它坚持下来的,很多次我想过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下去,可我一看见它,我就又有了活下去的意念,那朵花,真的很像伊莉亚,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穿了一身素净的长裙,好美,我真的好想把那一株花握在手心里,你能帮帮我吗?”乔治恳求地说道。
艾米丽依言,刚想伸手去摘那朵花的时候,一道曙光从天空的一处缺口投射在地面,那道曙光——庄严,肃穆,只是看见就让人心生敬畏之情,而那道曙光投射的位置,正是那株白色小花所处之地,若之前说它是瘦弱卑微,那么此刻沐浴着曙光的它变得神圣而又隆重。
这时,约翰走了过来,他也被这曙光震撼到了,艾米丽想要伸手摘掉曙光中的花朵,约翰赶忙跑过来制止了她,艾米丽很愤怒:“你干什么。”
“不许你动这株花,我要的就是这种场景,沐浴在曙光里的花朵,被绝望积压的可怜人想要拼命地抓取它,抓取象征着希望的花,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完美艺术,太棒了,我终于找到了,你走到一边去,不要妨碍我的拍摄。”约翰一把将艾米丽推赶到一边,自己兴奋的取下相机,找好位置,调整焦距,一下子就沉迷在拍摄之中。
艾米丽静静地候在一旁,看着被废墟之中的乔治伸长自己的手,拼命地想要抓住离自己还有半米之远的曙光中的白色小花,那一刻,艾米丽内心好像什么东西紧紧扼住,莫名的情愫在自己心里如烟雾般弥漫开来,望着那道曙光,那光芒很像人们急不可耐见到宝箱要打开的一刻,迸发而出的耀眼光芒,那么地璀璨夺目,让人深深着迷。
突然她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一句话:“曙光是赎罪之光被它的光芒所照耀的地方,会有肮脏的的灵魂受到感召被曙光接引,人在生前或许是作恶多端,让自己的灵魂蒙上污垢,染上不洁的肮脏,但生命终结的一刻,灵魂脱离肉体,污垢尘埃将被曙光洗净,灵魂变得洁净,才能飞入天堂。”
那一刻,艾米丽被乔治拼命想要抓住曙光的景象所触动,她的内心似乎在感慨,有一种敬仰油然而生,但那不是对生命的敬仰,而是对艺术的敬仰,她的内心一团糟乱,艾米丽被自己的内心想法吓到了,因为她想的不再是怨恨自己不能救出乔治,而是怨恨为什么拍下这艺术一刻的不是自己。
乔治最终垂下了他的手,同时垂落的还有他的双眼,拍摄的过程也随之告捷,约翰举起相机,像是高高举起新生儿一样兴奋,“哈哈,终于让我拍下这么完美的艺术照了。”
艾米丽不去理会约翰的狂热表情,而是径直走向乔治的身边,摘下曙光里的那株白色小花放在他的头顶,双手合十为他默哀。
突然间,一阵轰隆声炸响,随即而来的还有一声惨叫声,艾米丽转身望去,只见到一块大理石桌面那么大的水泥石块重重地砸在约翰的下半身,艾米丽跑了过来,约翰仰面朝天,口里吐着血沫,眼睛死死地盯着艾米丽,嘴里模糊不清地说道:“救我就我……”。
艾米丽只是冷冷地望着垂死挣扎的约翰,这时,她看见了摔在一旁并未被水泥石块砸到的照相机,艾米丽捡起了照相机,轻轻掸去灰尘。
忽然间,又一道曙光从撕裂的云层中投射在地面上,所照耀的地方,正是被石块压住的约翰,艾米丽再次走近约翰,她的眼睛古井无波,再无一丝怜悯,而约翰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充满恳求的目光,嘴里还在嘟囔着:“救我。”
然而艾米丽却缓缓地说道:“你说的对,生命是毫无价值的,但牺牲生命成就的艺术却是无价的,约翰,很抱歉我不能救你,因为你注定要为艺术献身!”
说完艾米丽退到一旁开始了拍摄,完全不理会约翰的呼喊,照相机美丽动人的眼眸清晰地记录了这艺术的一刻……
某家相展会馆上,大量的照片被挂在墙壁上展览,这些照片上都是一群被废墟掩埋的人,他们的身边都出现了一道类似神明指引的曙光,这些照片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许多人在这壮丽的景象面前流连忘返,还有大量的记者汇集在一个角落处。
“请问艾米丽小姐,你是怎样理解照片上的曙光?”其中一位记者举着麦克风问到,这些记者的目光纷纷注视着一个人,那就是艾米丽。
艾米丽的心中不免一阵感慨:“果真如约翰所言,没人会在意照片里的人死活,他们只关心艺术的价值。”
望着摄影机的集中,艾米丽淡然一笑地说道:”曙光是赎罪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