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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仲夏,我和几位文友策划并举办了在捷克召开的中东欧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同时游览了号称世界建筑博物馆的布拉格。
曾在有六百多年悠久历史和布拉格建筑成就最高的查理大桥上,在碧波潋滟穿城而过的伏尔塔瓦河船头,举目眺望:中世纪古罗马圆形教堂,直插入云的哥德式教堂尖顶,哈布斯堡王朝时期的文艺复兴风格,金碧辉煌的巴洛克教堂和皇宫府邸,华丽耀眼的洛可可、复古的新古典主义,及捷克特有的立体主义等建筑,琳琅满目连城一片。
也曾走进建成于十六世纪,因聚集了不少为国王炼金的术士而得名的黄金小巷。这个小巷十九世纪逐渐变成贫民窟,于二十世纪重建,房屋规划为各种特色小店。捷克著名作家卡夫卡就曾住在如今的22号,里面展的书籍图片等物品皆与卡夫卡有关,引发文友们的无限追慕和怀想。
看到这些已令人兴奋陶醉不已,主办方捷克华文作家协会负责人老木说还要额外给个惊喜,带我们去一个旅行团不会到的特别地方,还要在那里用晚餐和过夜。
傍晚,车载着中国大陆,菲律宾,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及主办方捷克,协办方匈牙利等地的各路文友,到了布拉格东北方向、75公里之外的捷黛尼采村。
日已向晚,一众被直接带进 “捷黛尼采啤酒窖餐馆”,享用十七世纪的乡间特色晚餐。
餐馆里灯光暗淡烟雾缭绕,只有蜡烛照明。我们半模黑走进去,微闪的烛光下,只见坐着不少中青年洋人。眼睛稍微习惯,这个由酒窖变身的餐馆,挂着不少骷髅头,据说还都是真的。顾不上研究这么多真骷髅头的来源,只管径直紧跟着前面人往里走。座位已经提前订好,长方形厚实的木桌。桌上矩形蜡烛摇曳生辉。大家分别在几个木桌旁选好坐位后,又纷纷起身找卫生间。
我随着同伴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找到卫生间,还没进门,只听她啊呀尖叫着直往后跌,让我不明所以的骇然。问她怎么了,她指指头顶,原来尽是骷髅头,可见她刚才没敢朝上看过。
大家分别清减了自己后,大盘大盘的美食端上了桌子,每人一份外还有众用大拼盘,基本全是肉类。当然大杯啤酒是少不了的。捷克的啤酒十分有名。
烛光,美食,美酒,眼睛逐渐习惯了,各类表演纷纷开场。
狂野大汉裸身猛喷旺火,一条粗壮肥厚花纹斑驳的大蟒蛇绕在玩家脖子上,他把蟒蛇头直朝着饭桌上的人们甩来,我的左邻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朝我身旁钻,我的右伴发声嗷嗷也朝向我缩了头,我被她俩吓得惊慌闭眼。接着女子丰满婀娜着扭动身材大跳肚皮舞,一位美国华文男作家兴起陪舞,双双舞动到吃饭的长条桌上。大家拍手喊叫着助兴,好不开心……
一波波过去,接着好像是进行宗教审判。一个胖胖的白衣中年女子不知为何被关进铁笼子里,旁边有人对她不断抽打,下面有火炙烤,笼子逐渐升高,一位神父模样的人仿佛站在半空中对她说些什么。未久,铁笼渐渐落下,女子被放出来,居然完好无损。是不是罪孽消完了?不明所以。接着一个男人被吊绑在木头柱上,被割鼻挖眼,极尽酷刑,残忍野蛮。
各类丰富新奇的表演与晚餐伴随始终,在昏暗粗犷的环境中,颇觉诡异恐怖。老木说所有这些表演的人最初是当地农民,挣了钱,开始雇佣外人,不少来自俄罗斯。
饭罢,住进捷黛尼采中心酒店。这个酒店和餐馆全然配套,浑然一体,砖木结构,灯光似有若无。登木梯搬运行李到二楼,房内亦昏昏然,泥墙上挂着兽皮和刀剑,圈筒狀肉滚滚的被子卧在两张紧并的木床上。床头有个木棍支着半开的长形木窗。同伴在小窗前朝下看了又看,我凑过去,下面凌乱芜杂,看不清是何方。
她继续钻研那个窗户。累了一天,第二天还要赶路,我急忙先到卫生间。里面模模糊糊,洗手盆上的镜子只能看到我恍惚的影像。找到一个拉绳,以为是电灯开关,拉了一下,只听呼隆隆有水响声。寻觅了一番,发现拉绳下有个灶台,盖着木锅盖。掀起一看,啊!坐便器原来在这儿!与其平排,有个半掩的门,开关不灵,显然是淋浴房,昏暗中不敢进去,侧身伸胳膊拧了开关,花洒的水直朝对面牆拍打去,无法引水上身。罢!罢!我胡乱稍作洗漱后纳头睡去。一觉临天明醒来,才设法糊弄着冲刷了自己。
我的同屋说,她昨夜吓得基本没睡。问我听到没有?楼里半夜闹鬼,房间里有各种响动和怪叫,走廊里有跑步声,不少文友睡中惊醒,胆大的还出门,看见一个白袍人在走廊。我遗憾自己竟然错失了好戏。
清晨,在房门外的餐厅用餐,阳光射进,仿佛重回人间。大家纷纷议论,夜里的动静肯定是酒店故意制造的紧张。最有趣的还是笑谈冲澡,各有各的门道,有人紧贴着牆,有人掬水擦身,有人把浴巾顶在头上借用湿浴巾流下的水,不过也仅能惠及上半身。
饭罢出酒店门,只见院里木架子上吊着一个白森森的人体骷髅。看位置,正好在我睡的窗户下面。同伴说,她昨天一进院子就看到这个骷髅,担惊受怕,所以进了房间赶紧朝窗下查看。
她本来就十分胆小,自此更落下毛病,沿途每到酒店,不管星级高低,窗帘轻厚,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里外仔细检查一遍,弄得大大咧咧的我,不免毛骨悚然。
2017年元月2日于北京蓝旗营
刊于香港《明报》副刊2017年2月4日
更名为《捷黛尼采村 “惊魂闹鬼夜”》
白舒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