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友

小时候,具体多会记不清了,光记得当时的我们小孩最爱玩的是装乾隆。

当时,大人们在小学后门的野地里面刨来一个古墓。具体什么年代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挺蹊跷的。普通墓里面就是一个死人棺材里面一摊骨头和瓶瓶罐罐,可是这个墓里面一下子三口棺材,每一口里面三个小骷髅。大人们说可能是小孩子的墓。当时咱还小,也不关心这个。我们一群小后生就流着鼻涕,远远围着那个墓口子看。不久大人们似乎都散了,因为墓里面除了一堆死人骨头,也没其他东西。几个穿着干部服的叔叔和校长交代了几句,就上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军绿色大吉普走球了。校长下午让老师们通知我们,别去那个墓。墓里什么都没有了,明天学校就要填了这个墓。

下午下学,蝉鸣鸟叫,云霞灿烂。我们班排着队,唱着“社会主义好”往家走。我满脑子都是快快回家看六点半的《机器猫》,祈祷今天可别看一半就停电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二毛。二毛是我好朋友,是我们班里最捣的,也是胆子最大的。他就排我后面,扯了一下我红领巾。我回头,他明白了。走到队伍该散的地方,我和他留了下来。

二毛说:咱们去下墓吧。我很为难,因为《机器猫》对我的诱惑比这个破墓大多了。二毛说:我给你玩我的左轮大水枪。我同意了。

于是,二毛拉着我,跑到墓口。我们体育老师在墓口抽烟,看来他是看墓的。我们不敢让老师看见,就躲在一颗臭椿后面。真臭,这树只要一碰就一股大茅粪味。可是我们不敢扇,只好忍着。过了一会,穿着紧身绷屁裤的音乐老师来喊体育老师吃饭了。我们音乐老师特别漂亮,一头大大的大波浪头发,黑亮黑亮;经常抹口红,身上还一股牙膏一样的香气。她教我们唱过《童年》,唱过“妈妈的吻”,还有“潇洒走一回”。可是我奶奶说那不是漂亮是骚。体育老师是去年刚刚来的,黝黑黝黑的,个子不高,但是特别壮。他曾经让我们四个小孩子挂在他胳膊上转圈玩。他和音乐老师回学校去吃饭了。

我们就溜下去。

棺材已经打开,二毛用脚踢了一下,木头都酥了。我在他身后,看着旁边棺材里面的三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骷髅。我挺不乐意的,可是二毛很高兴。他拿起来面前的一个骷髅头来吓唬我。我忽然笑了,因为我发现二毛瘦瘦的脑袋,挺像这个骷髅的。二毛见没有吓唬到我,就随手把骷髅丢了。再待了一会,他也无聊了。我们准备离开,往墓口走。

突然,我脚下咔嚓一声,原来是我踩到了那个被二毛丢弃的骷髅。我刚刚要骂,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体育老师和音乐老师说话的声音。我们两个连滚带爬地赶快跑了。

半夜,我睡着睡着发烧了。

我梦到三个小孩手拉手来找我,中间一个小孩子头破血流,哭哭啼啼,要我赔礼道歉。可是我明明不认识他,我说我不认识你为啥要赔礼道歉?他们就走了。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上不了学。奶奶给我请了假。

晚上二毛来看我,可是家里大人都出去了。二毛只好在我家煤池子里面踮着脚喊我。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门反锁了,我给他开不了门。难受死了。

二毛说他带着他的左轮大水枪。可是我没心情,我就说我要死了,还把昨晚的梦说给他听。我猜是我踩到的那个骷髅来找我了,我说我恨二毛。二毛在门外面哭了,他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我现在不恨他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二毛哭着走了。

晚上,在梦里,三个小孩又来了。我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踩到了你。我怎么赔你好呢?小孩说没关系,但是要陪我们玩一玩,给我们吃点好吃的。于是,我带他们到了学校操场。我们玩了滑梯和秋千,还一起捉迷藏,非常开心。过了一会,三个小孩说饿了,我带他们到我家。我开了冰箱,一起吃了妈妈给我做好的土冰棍,还吃了爸爸买给我的烧鸡,还有奶奶中午烙的大饼。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还吃了二毛妈妈拿手菜红烧肘子和二毛爸爸做的香酥大鲤鱼。三个小朋友特别高兴地走了。

第二天,我好了,但是妈妈还是不让我上学。晚上二毛又来了,眼窝深深的。他说他哭了一晚上,他说他昨天晚上对神仙说要把自己的运气都给我,帮我。今晚就在我们家睡觉了,他要和我一起打那三个小孩。

我说不用啊,他们已经走了。二毛说真好。我说咱们还是好朋友。

后来二毛爸爸到外地做生意,他们家搬走了。

现在每次看到人间相残、黑暗森林,对人类失望迷茫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蝉鸣晚霞的下午和我的好友二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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