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医生在4月18日,怒发一篇万字长文:《写给我挚爱的国家和众多的肿瘤患者及家属——请与我一起呼吁,请求国家尽早设立医疗红线,遏制肿瘤治疗中的不良医疗行为》,痛陈肿瘤治疗中的问题,强烈呼吁医疗改革,严控医疗不良行为。
长文里实名举报了一名三甲医院的肿瘤主治医生陆巍,是“怎样让患者花费增加十倍并且更早死亡”的,成为焦点中的焦点。在医疗界激起千层浪,也在民众中掀起了巨澜,尤其是与肿瘤打过交道的民众。
这篇万言书,举出肿瘤医疗乱象——分析问题原因——提出改善建议——实名举报案例。思路清晰,条理清楚。
全文情绪饱满,但用词克制理智,只聚焦在自己熟悉的肿瘤治疗领域,只挑有事实根据、有把握的说。
看得出张煜医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走出这一步,其中很多话,可能已经在他心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咀嚼了很久。才终于在这一天倾泻而出。
现在,举报事件还在发酵。
最新的进展是,国家卫健委介入调查后得出:陆巍医生对患者的诊疗原则基本没有问题。
张煜医生为此,向卫健委专家团“亮剑”,请求就陆巍医生是否违反医疗原则的问题,和卫健委专家团进行一场向全民公开的辩论。
如果说,在写万言举报书的时候,张煜医生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职业前途所承受的压力,多少还有些顾虑——从他发出万言书后,又自行删帖,可想见他的压力。但出乎他意料的调查结果,让他失望、愤怒、担忧,也让他彻底豁出去了。
在这里,我想说,张煜医生是个铁铮铮的勇士。
作为一个肿瘤科医生,2006年从北京大学医学部临床医学系肿瘤内科学毕业,专业知识过硬,临床经验丰富,他满腔正义,仁义厚道。对自己患者,怀着最高的医德(专业+耐心+关怀)。对公众(其他患者)一直坚持科普肿瘤治疗知识,免费解答网上求助的信息,在知乎上持续发表了400+的回答和文章,拥有15万+的关注者。
他的愤而出击,并非因为自己受到了不公,而是为一个在知乎上认识的、被“蓄意诱导治疗”的求助患者仗义执言。是出于对受到不当治疗而“损失惨重”的患者的极度同情,是对同行医生的失德无法遏制的极度愤怒,是对身为医生这个职业的专业、荣耀和尊严的凛然捍卫。
在举枪之前,张煜医生也经过了各种权衡,清楚这是一场凶多吉少的硬仗。虽然是实名指向一名医生,但他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医疗的监督系统。无论输赢,他都会树立很多敌人,他的职业生涯都会遭受到严重影响。对于一个集体而言,他这种行为属于“搞事情”,无论对错,都是管理层非常忌惮的。
对此,他甚至做好了入狱的最坏打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站出来。因为:
因为对自己过硬专业的自信,对自己正确判断的坚定,他决定公然挑战权威,以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在所不惧。
这已经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战斗,一条孤注一掷的不归路。
事到如今,他这个请求能不能如愿,似乎需要看亿万民众对事件的关注度了。
我之所以现在写下这篇文,一方面,出于声援张煜医生,同时希望更多网友关注他,关注这件事。另一方面,同样身为一个肿瘤患者家属,身为一个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我有着和张煜医生一样的期望:
每一个患者都能获得专业、有效、负责任的救治。
万言书出来后,挺张张煜医生的同僚和网友很多,但也有不少异议。
异议主要集中在:
1、治疗肿瘤有没必要严格按肿瘤界公认基本原则进行,医生能否按经验、按病人情况进行个性化治疗?
2、揭丑激化了如履薄冰的医患关系。
但,请问,提出这些异议的各位,真的看清楚了张煜医生的倡议吗?
首先,张煜医生并没有否定跳出治疗指南的行为。他自始至终,指责的是那些胡乱脱离指南的行为,注意,是没有任何脱离依据的“胡乱”。
他提出的监督建议之一,也是建立在震慑和惩治“随意乱换”治疗方案行为的基础上:
相反,对于“脱离”指南,根据病人个体情况,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的创新,张煜医生是赞同且支持的:
至于医患关系上,竟有网友认为张煜医生揭露行业乱象,有激化医疗纠纷的风险。这真是匪夷所思的神逻辑!所以,尽可能让患者(家属)蒙着鼓里,不闻不问,才是医患关系融洽、上下一片祥和的关键?难道不是医生越专业、治疗方案越透明、患者(家属)越知情,才会出错越少、损失越少、纷争越少吗?
正诚如张煜医生所言:
我绝对同意,张煜医生对医患关系根源的观点,以及施以缓解的根本办法。
一直以来,压在现代民众头上的三座大山是:教育、房价、治病。
但教育、房价承受不起时,我们可以躲着走,绕着走,或者降低水平,退而求次。
医疗不同,再重,再贵,我们有病也还是得治,还是得把亲友、把自己完全交托给医生。而且还是哪里好、哪里贵往哪里跑。在极其专业的治疗面前,我们一无所知,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医生身上。所以,医术、医德、医疗风气真的太重要了!
我们也怕满心希望落空,最后“人财两失”,但更怕倾荡的家产、高筑的债台,付错了,成为了不良医生的敛财目标。
而这种乱象越多,受害的患者越多,国家财产的损失也同样越多。
为了减轻民众看病难这座大山的压力,国家真的扛起了很多,医保的覆盖面和力度在持续、快速地提高。尤其是这几年。
可是,张煜医生揭露出来的医疗乱象,不但损害了国家医保努力的成果,还不断吞食国家财产。
所以改善风气,制定严格的监管制度,势在必行。
但,难,确实太难了。
因为医疗系统的牵涉面太广,涉及到各方利益太多,阻力是难以想象的大。
也因为医生的专业性太强,要找到德才双优的合格监管者,并组建有能力的团队,难度更是难上加难。
也因为,一旦出现纠纷,各种资料审核起来所花的人力、物力、时间都会虚耗巨大,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但这些难,都不能成为我们停步不前、放任乱象恶化的理由。我们无需一蹴而就、一步到位,也没办法一步到位。
纠错,最重要的是,迈出纠错的第一步。只要开始了,后面肯定就不会停步不前。风气会一点点改善,环境会一点点改良。这些都会成为鼓舞医疗改革信心的小进步,也会成为震慑、阻吓不良行为的小进步。
此前卫健委对被举报的陆巍医生行为认定为:治疗基本上符合规范,便是开了很可怕的一个口。让那些医德有问题的医生以为可以:胡乱脱离治疗指南,任意罔顾临床公认结果,完全无视患者家的实际经济情况,随意做出“个性化”的治疗方案。这样的调查结论,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开脱责任的借口。恐怕以后就更任意妄为了。
按张煜医生的举报书,陆巍医生的治疗方案存在的明显不妥,是很难就凭一句"根据患者个体情况制定个性化治疗”就能开脱的。
回到监管制度上,我认为,张煜医生提出的监管建议很有实操性。尤其第一点:
超出指南+不符合临床经验的错误药物+不告知详情取得同意,就可以判定失职了。这一条既加重了医生制定治疗方案的责任成本,又减轻了患者维权的成本。最重要的,简化了审核流程的虚耗成本——这一点是能否实质性推动医疗监管改革的关键之关键。
目前审核流程的僵化可从一律师网友的经历中窥见一斑:
其实,作为医疗系统的第一线目击人,张煜医生发现的问题、提出的解决对策,绝对要比位居二线的相关部门来得更准,更有效。因此,来自第一线的建议,也更值得被认真研究,和推行落实。
其实,张煜医生提出的监管建议,并非脱离时代大背景,不是冒进的、变革性的,而都是改善型的,大部分都能落到实处、可以即时执行,难度和可能出现的非人为阻力并不会太大。只有建立监督机制那个,是真需要花大时间研究细则和推进落实。
但是,这些建议要真正被重视起来,能够进入被讨论的程序,首先要被更多人关注到,才能被推动起来。
所以,与之息息相关的我们,还在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