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记得自己在学管理心理学,课程里有催眠和图画心理学。
那时,表妹的婚姻已经剑拔弩张。
表妹小时候长得像洋娃娃,圆圆脸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有些秀兰顿波尔的感觉。
我们姐妹当初特别喜欢抱着表妹出去得瑟。
有一次,我和妹妹喂她吃小馄饨,软糯,挺适合没牙的宝宝。我们一口接一口塞进她嘴巴。忽然,她闭着眼睛不动了。我俩以为把表妹喂撑死了,慌得不知所措,赶紧出去找大人。
曾经的岁月,在奔腾呼啸而去的时光里,我们渐渐老去,记忆却越发清晰。
长大后的表妹虽然还是美貌,却不可爱起来。
那时我刚工作,表妹快中考了,小姨让我帮她补补课,她成绩一塌糊涂。
补课就补课吧,可表妹总有能耐气得我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活生生把我逼成了凶神恶煞附体。
表妹说,她至今还记得,她怎么也听不明白我的讲题,我拍着桌子,会忍不住去拧她耳朵。
姐,很疼啊,我至今一想起来,耳朵还生疼生疼的。
一晃,她儿子小石头都六年级了。
孩子他爸是她自己看上的,戴副眼镜,瘦瘦的,看着也算斯文。
女孩子到了恋爱的年纪,男人稍稍献些殷勤,她就一头撞进去了,几头牛也拉不回。
结婚、生子,小俩口像俩个孩子,时笑时哭,磕磕绊绊吵吵闹闹,过得热闹非凡。
不知怎么就走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表妹夫和表妹一样,读书不行,找了份工作,也就堪堪能养活自己。严格说来,表妹夫连自己都没法养活,抽烟喝酒还有朋友应酬,每月都还要向表妹伸手要钱。
有了儿子后,表妹渐渐计算着过日子。一计算,就发现家里不止养着一个儿子,还有儿子他爹,于是怨气越来越重。
这就是生活本来得面目,风花雪月是餐前水果,柴米油盐才是主基调。
外人看表妹,出入还算精致、生活讲求质量。可我们知道,她除了白天上班,为了儿子的将来,她晚上还打着一份工,很辛苦。
我小姨就表妹一个孩子,时不时资助他们一下。房子、车子都没怎么让小俩口操心,连外孙小石头的日常生活费和学费,也会悄悄塞给表妹。
经年累月,表妹就埋怨男人没担当、没责任感。她性子烈,俩人一吵架,就惊天动地刀光剑影。
终于走到了要离婚的地步。表妹夫一副无赖相,说离婚可以,家产一半。
表妹怎么会甘心。成家后,这个男人没往家里交过一分一厘,只有伸手要钱的份,从来没管过孩子。小石头从小,一多半时间都是住外公外婆家。
男人就那样死活不肯离开他们那个家,除非给钱。
我劝表妹,找律师吧,走司法程序。这样耗着,是耗走自己的年华,不值得,毕竟她才只有三十几岁。
表妹说,姐,你不知道,房子里有一部分是我家拆迁款买的,拆迁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法律上有他一份的。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什么也没付出,我要给他?反正我也不打算再结婚了,就想工作供石头上学。就这样吧。
表妹太倔了,谁劝也没用。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小石头。因为他们夫妻关系的崩溃,小石头也沉郁地很。
表妹很着急。我说让他画房树人吧,我看看他的潜意识。
果然,石头的画线条凌乱、黑烟飘荡,树干上点点大小不一的瘢痕,小小的人儿左右两手却拉着父母。
我和一位师兄探讨过,觉得孩子心理创伤很重,内心里是害怕父母离婚的。
把这个结论告诉表妹。表妹沉默了良久,苦笑,好吧,暂时不离婚,就这样吧。
如今,小石头初三了,表妹俩夫妇还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各居一室,犹如路人,互不理睬。
即使逢年过节,我那个法律上的表妹夫也寸步不移。他也无处可去,他父母也奇葩将自家那间原本属于小两口的房间出租了。现在小石头去爷爷奶奶家里,都是和俩老人睡在一个房间,所以小石头除非不得已,很不愿意去。
世间众生百态,人和人相遇有缘分,也有孽缘。
我表妹的孽缘,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当初她自己的识人不清;长得好也有弊端,容易被大家宠着,少了些警惕。年少时恋爱脑上头,迷惑在海誓山盟里,根本看不到天长地久中的人间烟火。
我们劝她当舍即舍,如果为此要赔付自己的余生,代价未免太大了。可表妹自己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任凭谁劝都不听。这何尝不是在自己惩罚自己呢?
小石头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其实他对于父母离婚与否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的惶恐了。
周日的时候,曾经做过老师的妹妹和小石头相约喝着咖啡聊天,他们把这个约会叫做“考前心理疏导”。
妹妹回来说,小石头心态很好。
可惜了表妹,大好的年华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十年?
叹息里,写下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