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的长度远甚于行走,二者的区别就好似森林中虎与虫豸的天差地别。事实上,时间的长度完全相等,分毫不差,甚至比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弦声更为精确。也就是说,当我在街头的咖啡馆里寂寞地等着我要等的人时,等待的时间与我要等待的人来到咖啡馆与我相逢的时间完全吻合,二者节拍完全一致。可是,时间给与二人的感受为何完全不同?等待漫长,而行者匆匆。时间的飞矢似乎在某一刻出现了分叉,就好似树林中小径的分叉,即使目的地都在莽林中第二道山梁下林中唯一具有琥珀斑纹的白桦树,可是一条路径陡直,另一条则曲折迂回。又好似箭矢的飞行因为某种力的作用,逐渐开始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一支依旧在空中翱翔,另一支则“嗖”的一声钻进了水里,因为阻力的不同,开始了不同的流逝的速度。
当我啜饮着黑而苦涩的拿铁时,如果此时侍者递给我一本饶有趣味的书籍时,时光之箭又开始加速了,其快如流星,拖曳着的光芒之尾其实是高速中与大气摩擦产生的光与热。这是一个矛盾的世界!本质上时光的流逝仍然如太空一般静谧,可是由于我沉浸于书的妙趣横生,时光的匆匆就好似太空中高速旋转的地球,而居于地球上的我们却感受不到。不觉之间,等我抬起头,我要等待的人已经坐在咖啡座的一旁,正好整以暇地品着咖啡的苦涩,优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让时间再回退一些,让侍者将我手里的书籍抽走,回归最初枯坐的状态。地球好似突然停止了旋转,我止不住一阵眩晕,之后的默默等待,如在等待花开叶落,漫长却没有细节。
等待的人的默默枯坐,与被等待之人的急急行走,仿佛是遵循不同时间法则的两个世界。在前一个世界里,一瞬等于永恒,花的开谢抵得上宇宙的一生。而在后一个世界里,没有亘古的不朽,花还未开,就已经凋谢了。将这两个世界——静止的和运动的——互不干扰地放在一起,就像两条平行线。不,它们并非直线,而是具有微不可察——微不可察到无论在任何一段距离,我们看到的都是直线——的弧度。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不断向着无限延伸。或许到某个时刻,这两条线会屈伸回来,然后又经过永恒的等待,线条终于交叉缠绕,但我们却绝无看到的可能。可是,当那本饶有趣味的书籍出现时,事情发生了变化,两条线之间搁上了相通的第三条线,不必等待永恒,两个独立的世界被打开了尘封的通道,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静止的开始缓缓运动,运动的开始缓缓减慢,最后开始了同速的运转。于是,时间的长度重又归为统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