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访旧半为鬼
像是走过了碣石两万，往日的悸动仿佛一阵沙暴。
哥哥还是很干净。他坐下来，围巾是不见了。斗室，旧户，两把富丽得不像样的红木凳杌。缸里是灰白的金鱼。灰白的水藻槁死，像槁死的金鱼眼。
帝国的清晨溶解在波动的日影里，其中冷风横贯。灰白的陶具抖颤起来，脱下老臭的积尘，忽然闪变出琉璃的色彩，便有旨酒的醇香辐射开来。
所有的尘埃漫游。经年璺裂的元青花上升，撞在横梁上，碎成十七片。横梁然后掉颤，泥背欻地折裂，瓦片降下暴雨。
哥哥还是坐着，让自己被暴雨浇透，直到扬尘遮住了我的视线。这下哥哥看不见了。
我知道哥哥还是很干净。
二、未解忆长安
父亲说是哥哥教给他，沉默是金，洒脱为人。
他说老爷出生的日子正好是哥哥死的那天。那天大河湾边最大的柳树被春雷击中，那以后每逢老爷的生日，柳树就好像在悲咽。城里的老司机说他看到过哥哥坐在树下面。这时候吴姨就会啐他。他还说河里将泛起红潮。
“那是拉尼娜。”老爷会纠正。
好像只有父亲信那个癫人的话。他说哥哥一直都在。
“是是是。”老爷说他快要受不了啦。
他紧了紧厂衣。春天将死去，等夏天来了，气候会更冷。
老爷看天。太阳上有一颗巨大的黑子，这一刻突然坍缩。太阳悲鸣一声，一炷香后被吞食殆尽。凛冬将至。极夜莅临。
三、沅湘流不尽
所有人都死了。老司机不知所踪。荒原里一头白鹿疾蹄，很快被冻成一颗彗星。冷风敲扑，冰碴碎落，鹿身将万年不腐。
老爷的厂衣及里衣及里中衣让他幸存下来。
河湾凝冻，巨柳颓靡。没有雪国列车。
老爷这才想起今天是四月一号。
极光在极远处闪耀，极夜的夜空成了荧光摇动的海洋，银河和河外清晰起来。赫罗图开始旋动，暴风里可以听到从荒原另一头传来的歌声。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
老爷循声颙望，看见巨柳在发光。大河湾里涌起红潮。树下有个人，在唱。
天地融化，星辰吞没。太阳复见，大地解冻。
四 、我生之初
“老天爷开了个愚人节玩笑。这完全违反国际法。我要抗议！”老爷好像生气了。
“老柳树烧焦了。”吴姨走过来说，一边试图抖松冻结了的皮衣。
“哼哼！”老爷走到焦死的巨柳前，心里有些难受。
“经济建设还是要搞上去。”他走之前下了定论。
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汉祚衰。
献给哥哥张国荣。也祝老爷生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