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父母,我天生感到不太满意。
论富贵,不是多么有钱;论教育,不是多么用心;论知识能力,我妈撑起家里一片天,我爸属于妇唱夫随,每次我说起这个来,我妈总是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爸听见,怕我爸耳朵灵敏,听了也是冲我发脾气。
有没有钱,我不太在乎,因为他们两从小穷着长大的,我也随他们一起穷着住煤房30平米小空间,衣服有时候不舍得买。
我妈说我小时候很少跟别家孩子似的,争吵要昂贵的玩具和漂亮的衣服,也少攀比。
而我印象里,攀比最厉害的是我的青春期,校里女孩子只要看到她们有的,我没有就无端嘲笑受排挤。
好像我是英国中世纪的仆人,而她们是中世纪的贵妇,从她们肆无忌惮的笑里,我又发觉她们笑得这样天经地义。
我不时在心里诅咒她们未来嫁人的日子不要过太好,至少能比我惨点就好。
我只这样想想,自己才能好受一点。
我因在校受欺负很多回,回到家自然不满父母的工作。我妈认真地对我说,家里条件差不应该埋怨她,她只能尽力做到这里了。还告诫我,等我将来成婚就知道她的苦衷了。
确实我现在已经成婚有孩子,十分了解我妈当年的苦处了。所以我当起了家庭主妇带孩子,不太让我妈在工作狂的路上操心我的事。
三岁时,因为全民和医院对抗生素知识不足,导致我因庆大霉素而耳聋。
我妈一直引以我为傲,我三岁前吐字清晰,快两岁会自己拿勺吃饭,会背好多歌谣。我还未来及施展我新的才能,就被无知的庆大霉素夺去了我的听力,夺去了我的语言,我以为这只是天塌的一小部分。
但没想到未来的艰难却比同龄正常人来讲,承受了非人待遇。
那个八九十年代,全民还没普及对残疾人包容的看法,我就立即受到邻里亲戚之间得讨论对象。
逢人见我就说,我因自己趁我爸妈不注意吃错药了导致听力不好,间接导致我爸妈每日为我那点失聪操心。
更有甚者,有亲戚提议我妈可以再生一个。这是我后来听我妈说的,总之那时候的我感觉除了我父母和我亲爱的有信仰主的奶奶疼爱,全世界都抛弃了。
我不知道那个错误的误解,我妈跟人讲清楚了没,因为说出那句“吃错药”的人直到我十四岁才了解我的全部。
年少没埋怨过我父母,因为缺乏医学基本知识,导致我丧失听力。可是直到我成年成婚,看到我的孩子健健康康,我就有点埋怨我父母当初不当心。
我能想象我的孩子在健全的社会,和我每日不断看书所得来的知识,孩子可以在将来受到更多的选择。而我因为听力,拼了命地学习也够不到我最平常的人生。
不能跟别人一样正常地竞争,我总是处于下风。稍微因为听力的事,职场人个个开始没有耐心,最后想方设法让我难受主动离职。人际关系每况愈下总遇瓶颈,逢人见到我听力不好,没交谈几句就都躲开了——因为他们不喜欢重复好几句话,也没那个耐心。
我这时才埋怨父母,儿时对我照顾不周。打错抗生素就罢了,还不懂上法院赔偿。
我妈说那时候用错药没有赔偿一说。
好在后来有残疾福利,心里稍微平衡一半,可是国家给的福利都在我爸妈手里了,我只得旅游上车免费的那种。
我爸妈看起来善解人意,实则都是比较任性的脾气。
小时候没少光顾他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天天为那点鸡毛蒜皮小事吵得没完,而我天天羡慕邻家的孩子和父母在饭桌上和和气气,恩恩爱爱的场景。
我对我妈说,你和我爸怎么就不能跟别人家一样美满一点,至少在吃饭时别吵来吵去。
我妈总骂我爸不着调,天天晚上出去打台球,回来酒喝多了就爱跟她吵。
我找我爸理论,让我爸能不能给我和我妈省点心。
我爸就对我妈添油加醋说各种不好。
总之这两人在我费老鼻子劲说和上才和好,和好没个半天,晚上又要吵。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住的房子太小,他们俩又都下岗赚不到钱,还有我助听器昂贵,两人心里失去平衡就靠吵架发泄了。
坏情绪成了他们的“皇帝”,我爸是“太上皇”,不管我做没做错事,不知什么缘故,还是看到和听到我一句话还是动作刺激到他,惹得他忽然劈头盖脸打我头上和身上。
事后,我问他缘故,他半天说不出来所以然,要么找无关要紧的错误强盖在我头上,要么借口看到别人家父母这么教训自家孩子,他觉得我好几天没打了,这回该打了,嘴里不住地学别人口头弹:“不打不成才,不打是为父之过。”
我听了气得挺无语的。
现在回想起来,不应该怪我爸这无能又臭的脾气,而是他不到一岁,被我奶奶以照顾老二为由,把我爸送到托儿所或者在亲戚家寄人篱下,使得我爸从小缺乏安全感,又缺爱,大了容易疑心疑鬼。
然后结合我读了一点心理学知识,我拍拍我妈说,你当初真是看走眼了。没了解我爸原生家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了,合着他俩从小一起长起来,我妈竟然看不出我爸真面目!
我妈也无奈,说是为了我才撑下来的。好在我爸比较上进,跟我妈一起创业走到今天住了大房子。
但是就因为这层糟糕的关系,我跟我爸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有时一见到我爸,我就特别抵触地离开,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总怕我一高兴,他忽然一个怒吼,把我拉到了无知的地狱边缘。很多时候,我和他说话,我都觉得他在拉低我的智商。
这样的爸爸,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妈妈单亲家庭出身,上有哥哥姐姐,这种家庭氛围使我妈特别好强,她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弱,面对生活她清楚自己的定位。
那时候男人在外出力出的多,赚钱多,家里就不愁吃穿。而我妈反着,她吃过苦,受过累,加上我听力残疾,使得她比别的父母更加努力赚钱。
公司看起来是我爸弄出来的,但我怎么瞧着我爸只是出力了,走脑子的谈判和签合同,包括进货和出货,还有银行进账全是我妈一个人干,我爸只负责送货和送我妈往各地跑。
我爸脑子总比我妈慢好几拍,我妈属于精英的,做事风格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
我想如果我听力没事,我妈如今肯定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了,而我……这下辈子再说。
我若没事未来肯定无限可能,也不至于在家带孩子挤破头脑靠写文赚钱,就为了不让我妈操心。
在了解了原生家庭之后,我清楚了自己的定位——原谅爸妈过去不好的原生家庭。
如果说我想改变他们,实在太难。
最近读了一本书里讲:有的人做的不好,不是他自己没意识到,而是他还没学会这个经历。如果转世,经他没学会的经历会累积起来再次经历,但下一次经历会比他这辈子更难做。(《前世今生》一书里讲了大概)
既然改变不了我父母,不如改变我自己。
这句话我花了十多年才顿悟,之前一直都试图改变别人,而忽略了自己。
从此我爸妈再有让我产生抵触的情绪,我要么离开父母家,回自己家做自己的事来分散自己注意力。要么引导他们说别的轻松快乐的话题,以此忘记眼前不快。我不忘训练自己不要过多在意别人的看法,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自己走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做好自己才是我一生要学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