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来了个外国教练

人到中年的夏雨菲是这家健身房最早的会员,她健身的程序基本固定:跑步、去操房上大课、练器械。大操房每天的课程不同,她最喜欢的课依次是健身操、韩国热舞、普拉提、杠铃,偶尔兴趣来了也去上一次瑜伽。

夏雨菲是一家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CEO,长期健身使她显然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身材和精神状态并不比年轻的女性差,搞艺术出身的她非常优雅、知性,再加上漂亮的五官,从里到外都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虽然夏雨菲收入不菲,但她热心于公益,平常支出并不随意。所以在这家健身房的几年一直没有聘请过私教单独上课,一来私教价格太高,一节课几百元她有点儿舍不得;再者身边总有一个男性跟着,她觉得别扭。

这天夏雨菲按平时的时间来到健身房,发现一件器械旁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肌肉鼓凸的外国小伙,一身黑色的弹力紧身衣勾勒出他硬朗完美的男性线条。

他正在和练器械的小伙子聊天,说话时肢体语言很丰富,一直不停地做着各种动作,很有意思。

很明显他不是咱华夏民族的人,他的手势带着R国特有的舞蹈韵律和美感。夏雨菲感觉好奇,就朝他多看了几眼。

外国帅哥感觉到了夏雨菲的目光,扭头朝夏雨菲一打量,眼睛马上就被她吸引住了。

他抬起手,朝夏雨菲热情地打招呼:hello!

夏雨菲也回了一句:hello!

外国帅哥跟他身边的男性又聊了几句,然后转头朝夏雨菲走来,步伐有力带有弹性。

“女士,你好啊。”他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语音带着一点R国歌曲里独特的韵味,非常好听,嗓音充满了男性的磁性和穿透力。

夏雨菲马上就对这个外国帅哥产生了好感,对他提起浓厚的兴趣。

帅哥对着夏雨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礼:“我叫森,来这里带瑜伽课和街舞课。您是我见过气质最好,最有魅力的女性,不是之一。您一看就是非常有素质、有地位的人。”

夏雨菲微微笑了一下:“谢谢,过奖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听着还是蛮舒服的。”

夏雨菲把跑步机的速度调到5.5公里,边走路边和森聊天。森很健谈,他说他已经来中国好几年了,在北京、上海、广州都做过健身教练,在网上看到这个健身房的招聘信息,想借机来大名鼎鼎的深圳感受一下现代化城市的魅力,马上就应聘过来了。

聊了一会儿,森帮夏雨菲把速度调到7.5公里,让她跑一会儿,说7点钟是他来这里的第一节瑜伽课,他要去做下准备,邀请夏雨菲等会儿来上他的课。

夏雨菲一直喜欢比较动感的项目,很少做瑜伽,出于对这个教练的好奇,想感受一下瑜伽国度教练的水平,七点不到就进到瑜伽房里。

森已经把瑜伽垫和瑜伽砖一一摆好,夏雨菲选择了离教练最近的那个位置。

今天外籍教练第一次上课,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瑜伽房很快满员。

“啪、啪”,森轻拍两下手,朗声说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带课,有缘认识大家非常高兴,现在开始上课。也许我上课方式和别的教练不同,大家需要习惯习惯,有问题请课后随便交流。”

“请大家盘腿做好,不能双盘的可以单盘。”

随即房间里响起悦耳的男中音,森双盘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着眼睛安静地唱着歌。夏雨菲完全沉浸到了自带音效的歌声里,也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调整呼吸专心听。

歌声慢慢停下来,余音绕梁,大家都闭着眼睛安静坐着,没有人动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帅哥用好听的嗓音轻声说:“请大家睁开眼睛,起立靠瑜伽垫前端站好。”

从小被瑜伽熏陶出来的教练果然不同,动作非常连贯,如行云流水一般,整套做下来不感觉那么累,反而身体非常舒服。

夏雨菲一下喜欢上了瑜伽,原来不是瑜伽不好,而是教练水平的问题。

此后每次夏雨菲一进入健身房的大玻璃门,森都会很快出现在她身旁,有时森在带私教课,看到夏雨菲进来,也会先过来打声招呼再去接着忙。

森一有空就来指导夏雨菲训练,并带她去私教室甩大绳。这个项目夏雨菲一直特别想去尝试,但她没有购买私教课程,不是VIP学员,没有资格进去。

以前也有热心教练给夏雨菲上过私教体验课,但她都不是很满意。森给她的指导,她感觉很不错,同样都是一个多小时的训练时间,但现在效果好多了。而且森对她特别热情,几次下来,夏雨菲不好意思再白让森给她免费服务,就一次性买了一万元的私教课。

森高兴极了,非要拉着夏雨菲请她去吃晚茶。

他们边吃边聊,森说他家出身没有地位的低种姓,经常受欺负,家庭经济条件也很差,他底下有9个弟妹,只有两个妹妹已经用他赚的钱准备了嫁妆,顺利嫁出去了。他这几年在中国的工资比较高,自己又很节省,给父母减轻了很大压力,家里有他的工资帮助,日子还能过下去。

夏雨菲听得有点儿唏嘘,同在一个地球,可完全是两个世界,差别竟是这么大。她很好奇森怎么接受的教育,而且中文还说这么好。

森说:“我运气特别好,遇到一个政府资助平民的教育项目,我正好符合条件,就一直上到大学毕业,选择的中文专业。”

“哦?你为什么要选择学习中文呢?”夏雨菲更加好奇。

“我上小学时就知道了中国,对中国非常有好感,后来了解的越多喜欢,我非常想来中国,所以就选择了中文。”

夏雨菲听森这席话,对森也越发有好感。她笑着说:“为了你对中国的喜爱,这次晚茶我请你了!”

夏雨菲因工作太忙,一个多星期没去健身房。中间森给她发过几次微信,她都没顾上回。

这天下午夏雨菲忙完以后才打开微信一一回复消息,看到森发了有十几条,到后面的语气已经很着急了,夏雨菲忙回复她:我这几天工作太忙,现在才抽出空来回复,请见谅。

森马上就来了信息,显得很高兴:“姐姐,你终于有消息了,这几天急死我了,今晚来健身吧!”

夏雨菲回复:“好的,晚上见!”

森一看见夏雨菲进健身房大门,赶忙跑过来,脸上堆满开心的笑容:“姐姐,你这么多天不来,也不回消息,我可担心了,总算又见到你!”

夏雨菲觉得他的表现过于夸张,打趣道:“你干嘛这么关心我呢,这样我可不习惯。”

森着急地辩解:“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姐姐气质这么好的女人,透着善良和一种迷人风韵。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特别亲切,像是见到了失散的家人。”

“哈哈,也许咱们在以前哪一世,真是一家人呢。”

夏雨菲在森的指导下有针对性地训练,腹肌日渐明显,有点儿松弛的上臂也紧实起来,人显得更年轻,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所以对森也很满意。她介绍了几个一起健身的熟人也买了森的私教课,森对她感激有加,更加尽心地指导。

一个周五下午,夏雨菲接到森的微信,说他得了阑尾炎,现在医院准备做手术。夏雨菲赶去医院,见森的病床旁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她走到他们背后时,听到其中一个男医生对躺在病床上的森说:“你交的押金不够,需要再补交5000元,请尽量快点,我们都准备好了,马上要手术。”

森的脸色有点儿发白,表情透着痛苦,吃力地说:“不好意思,我实在太痛了,可以先帮我手术吗?我的工资还没发,现在只有这么多钱,还有几天就会发工资,我一定会补上的。”

医生为难地说:“医院有规定,我也没办法,你有朋友吗,让朋友来先帮你交上吧。”

夏雨菲赶过去:“森,我来了。”

森脸上一下显出高兴和轻松的神情来,刚想开口说话,夏雨菲忙说:“不用说了,我去帮你办手续。医生,请马上给安排手术吧!”

夏雨菲一直等着森做完手术,又帮他请了一个护工照看,才离开医院。

第二天早上,夏雨菲提着半保温桶的白粥和一盒清淡的小菜来到医院,见森在护工的搀扶下弯着腰慢慢地在走廊散步,看样子恢复得很好。

森见了夏雨菲格外高兴,姐姐、姐姐地不住嘴的叫,同病房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亲戚呢。

森说等他出院就去上班,领到工资马上还给夏雨菲。夏雨菲说不着急,来日方长,不差这几天,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森的身体素质非常棒,一拆线马上就出院,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工资一发,他就把夏雨菲垫付的医药费转给了她。

这天晚上夏雨菲刚在健身房锻练完,闺蜜阿芳打电话来问夏雨菲母亲的80岁大寿计划怎么办,她好提前准备。夏雨菲回复说:“我家老太太最近精神不是太好,不想去饭店,她就想让我们都回去,自己做一桌菜,一家人团聚一下就行。”

夏雨菲刚说完,一扭头被身边一个黑黑的人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森,她不由地伸手轻拍了他一下:“吓死我了!”

森不好意思笑了,伸出双手耸耸肩,晃了晃头:“嘿嘿,我刚好经过这里,听到你母亲要过80 岁生日,我能去祝贺吗?”

夏雨菲想了想,答应了他。森高兴地问:“我还没有正式去过中国人家里,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礼物?”

夏雨菲回答说:“你只用带着你的嘴和歌声来就行了,你的歌声就是最好的礼物。”

老太太生日是周一,为了方便大家改成周日中午举行家宴。森带了一篮用满天星装点的装满了鹤望兰、剑兰、粉百合的花篮,十分漂亮,花篮散发着鲜花的清香,高兴地老人家嘴都合不拢。

夏雨菲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居住条件很好,对着门的红木博古架上摆满了精美的艺术品和收藏品,宽大的客厅窗明几净,红木沙发雕着精美的花纹,沙发上方的墙壁挂着几幅中国山水画立轴,沙发对面红木电视柜上方挂有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

长长的餐桌也是红木的,镂空花纹红木餐椅包有柔软的淡黄色海绵垫,餐桌上两个精巧的玻璃花瓶插着红色、粉色、黄色的月季花。靠墙是一溜红木酒柜,红酒、白酒、酒具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里面。

阳台上一盆盆绿色植物透过落地玻璃门映入眼中,使整个房间显得具有勃勃生机。

森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一直瞪大眼睛左瞅右看,感叹不息。

老两口这天非常兴奋,精神都很好,也很健谈,他们对森的到来很高兴,和森聊得热火朝天。和夏雨菲父母住在一起的妹妹和妹夫在厨房里忙活着,夏雨菲叫上她在大学做教师的先生张老师一起去厨房帮忙。

不一会儿,饭桌上就摆满了喷香的菜肴:水晶虾仁、清蒸鲈鱼、清蒸螃蟹、粤式紫菜鸭、莴笋炒腊肉、蚝油杏鲍菇、香芋烧骨煲、南瓜盅、清炒生菜、白灼菜心,还有一大盘清爽开胃的豆苗蘑菇汤。

这时门铃响起,订做的生日蛋糕也送到了,包装盒又高又大,森帮着张老师拆开摆放到餐桌中间。这是一个巨大的寿桃,点缀了几片鲜灵灵绿色的叶片,寿桃前面站着一对穿汉服的小孩儿,双手抱拳做贺喜状。蛋糕立面贴着切成片的草莓、猕猴桃、香蕉,最上面是一圈深红色的樱桃。

看得森眼睛瞪得溜圆,眨都不眨一下,稍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头上仰45°,一个劲地念叨:“Oh,my God!Oh,my God!”。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他们家里吃饭都是非常简单的一个菜加咖哩饭,即使重大的节日,最多加多一个菜,哪里见过这样七碟子八碗一大桌。

吃饭时,全家人都热情地给森加菜,森吃得赞不绝口。

饭后,森主动给老寿星唱起歌来,并不由自主舞了起来,一家人沉醉在迷人的歌舞之中,老太太尤其高兴。

欣赏完歌舞,老太太亲自给森剥了一根香蕉递到手里,和森聊了起来:“听说你们那里的人家里孩子都比较多,你家有几个啊?”

当听到森介绍家里的情况,老太太唏嘘不止,对森很同情:“哎呀,我看你也只有二十二、三岁,就挑起养家的重担,真不容易,这在我们国家,好多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呢。”

“来,让我看看你家的照片,看看异域风情。以前出国也都是走马观花,没有去过当地人的家,这下有机会看看了。”

森有些迟疑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一张张滑动着边看边给老寿星讲解。夏雨菲听老太太兴奋地指着一张照片说:“这里我去过,这个建筑很有名,那么你家应该离这里不远吧?”

森说:“是的,我父亲在这附近的一条街卖调味品,这就是他的摊位。”

夏雨菲也凑过来看照片,只见一些装着红色、黄色、姜黄色粉末的不锈钢盆后面坐着一个黑瘦、沧桑的中年人,不锈钢盆下面垫着看不出颜色的肮脏的木板。远处有一个很有民族特色的漂亮的建筑。

夏雨菲说:“你爸爸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有多少岁了?”

森想了想说:“他应该有45岁了,我妈妈44岁。”

老太太叹了一声:“唉,你看看这么年轻要养十个孩子,生活的重担把他压成什么样子了!”

夏雨菲符合说:“是啊,生活压力太大了。”

森说:“我结婚以后不会生这么多孩子,我要学中国人,只生两个就好。”

这天晚上在健身房森正在帮夏雨菲指导练习杠铃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他看了后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夏雨菲关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森说她妈妈肚子痛的厉害,送到公立医院后没有药治不了,后来转到了私立医院,但那里收费特别高,父亲手里的钱不够,四处借了好多。大家都知道我在中国工作赚钱很多,所以放心地借给他,但要他尽快还过去。

夏雨菲宽慰他,已经送到医院,钱也借到了,你就不用太着急,明天赶快给家里寄钱过去就行了。

第二天夏雨菲接到森的信息,说家里需要的钱比较多,他现在手头的钱还不够,刚才去健身房预支了一部分工资,还差几千元,想和夏雨菲借一点,之后用工资还她。

自从森来到这个健身房后,由于口碑好,吸引了好多新会员,森的底薪加上他的私教课、大课的提成,收入每月都有一万多元。但他需要长期补充蛋白粉等运动保健品,加上租房等,自己就要花费几千元,剩下的基本全部寄给父亲,平时手头并没有余钱。

夏雨菲毫不犹豫地立刻转给了他,森很讲信誉,工资一发下来就还回来了。

夏雨菲去内蒙出差了一周,这天回来在公司安排完工作后,一看时间,没吃饭就赶到健身房来上森的瑜伽课。

课上了不到一半,在做下沉式动作时,夏雨菲突然一下子栽倒在瑜伽垫上昏了过去。

森听到声音两大步奔过来扶起夏雨菲,见她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急忙问健身房里的其他学员:“谁来打电话叫救护车?”

旁边一个秀气的女孩站起来说:“我在旁边第三医院上班,打120叫车还不如直接送过去快。”

森不由分说抱起夏雨菲,跟着女孩大步朝医院奔去。

女孩给森指了指路,就先朝医院方向跑过去,森刚到医院大门,女孩推了一张带轮子的移动病床迎面跑来迎接,他把夏雨菲轻轻地放到病床上,两人推着朝医院里面快跑。

轮子的震动把病床上的夏雨菲震醒过来,她虚弱地睁开眼睛,转着眼球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的,晚上没顾上吃饭,老毛病低血糖,休息一会儿就好。”

女孩按住了她:“你现在很虚弱,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补充点葡萄糖再回去吧。”

他们把夏雨菲推到急诊室,森见夏雨菲输上液体后,就转身跑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个袋子进来,掏出一盒牛奶、一个茶叶蛋、一个面包。

他摇起病床,插好牛奶上的吸管递给夏雨菲,鸡旦剥了皮拿在手里,等夏雨菲喝了两口牛奶,他接过来牛奶把鸡蛋递过去,吃两口鸡蛋再换过牛奶,鸡蛋吃完了换面包。

夏雨菲感动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大男孩还这么细心,这么会照顾人,以后哪个女孩嫁给你可就有福了。”

森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我家孩子多,我又是最大的,从小就帮助爸爸妈妈干活,他们一直把我当大人用,习惯了。”

夏雨菲液体输完后,森一定要送她回家,夏雨菲看他关切的神情,不好意思拒绝,就一起走回她家,到了小区门口,森礼貌地说天已晚他就不进去了,夏雨菲听到森这么说,觉得这个大男孩挺懂事的,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层。

眼看要过春节了,健身房也要闭馆休息一周,森不打算回家,他今年用掉的钱太多,不想再花路费。夏雨菲邀请森三十晚上到她家来过年,森高兴地在原地跳起来。

年三十那天下午四点钟,森就到了小区门口,夏雨菲让上大二放假回来的儿子小斌去门口把他接进来,她则和丈夫张老师两人在厨房忙着准备除夕夜晚餐。

森捧着一束鲜花,一进门就朝在夏雨菲母亲的家宴上见过一面的张老师熟络地喊:“张哥过年好!夏姐过年好!”

夏雨菲夫妇两个招呼森吃茶几上摆放好的水果和干果,让小斌陪着森玩,他们两个就继续到厨房忙活去了。

这边森和小斌两个也是一见如故,小斌对森的家乡很感兴趣,森对小斌的大学生活充满好奇,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晚六点不到,就摆了满满一大桌菜,森又是瞪大双眼看着快流口水了。

夏雨菲给他解释说:“春节是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三十晚上是辞旧迎新的节点,不管人在哪里,都要赶回来吃这顿团圆饭,所以三十这天的晚餐是最丰盛的。”夏雨菲一家三口使劲给森夹菜,他面前的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似的,森也不客气,敞开胃口吃了个肚儿圆。

这个春节假期,森基本上是在夏雨菲家里过的。森和小斌很聊得来,小斌的同学聚会也带着森一起参加,他迷人的歌舞给聚会增添了不少光彩。

以后森就成了夏雨菲家的常客,张老师也喜欢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春节过后,夏雨菲的公司逐渐忙了起来,她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去健身,森见夏雨菲没去,一般都会发微信问候问候,过一段时间就会跑到夏雨菲家里去探望他们。张老师不坐班,没课时多数时间在家里看书、写文章,也很乐意和森聊天。虽然文弱的张老师不擅长运动,但他和森一样都是球迷,两人见面话题倒不少,经常聊得很开心。

三月中,夏雨菲没有刚过完年那么忙了,想想好长时间没去健身房,身上的肌肉好像有点松弛。这天下班她在办公室喝了一盒牛奶、吃了块面包后就赶往健身房,奇怪的是,进去以后没见森的身影,仔细一想,好像这几天森也没与他联系。

她去前台询问,前台小姐同情地说:“他父亲出了车祸,好像很严重的,需要很多钱,他的工资不够用,他最近都在几个健身房来回跑着代课赚钱呢!”

夏雨菲一听,真心心疼森,他比小斌没大几岁,却要承担这么重的担子,负起一家十几口人的生活责任,这在小斌来说,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

她站到一个空闲的跑步机上,把速度调到5公里,边走边给森发微信。过了半个多小时,夏雨菲都从跑步机上下来了,在练杠铃的时候,森才回复过来。

他说他在宝安的一家健身房带瑜伽才下课,刚才上课不方便看手机。夏雨菲吃惊地问:“你跑几十公里去上一节课?”

“没办法,家里急需用钱,这边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虽然远一点,但上一节课给几百元钱,而且是现结。我现在同时在四个健身房代课,白天晚上都安排满了,刚好把时间错开,每天可以赚二千元呢!所以最近没顾上问候姐姐了,实在对不起!!”

夏雨菲责怪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给我说一下呢?”

森发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麻烦你那么多次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

夏雨菲看了下课程表,明天晚上7点是森的瑜伽课,就回复说:“明晚我过来上你的课,见面再说吧!”

第二天夏雨菲一看见森吓了一跳,他原来每天刮得光洁的面孔上胡子冒了一茬,人也没有以前那么精神焕发,显得疲惫憔悴,一下子老了有十来岁。

夏雨菲关切地问:“到底什么情况?”

森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力地说:“我爸爸收摊回家的路上,不幸被一辆失控的车碰倒了,两条腿都被压伤,开车的有钱人还说是我爸爸挡了他的路,把他狠打了一顿,打断了几条肋骨。现在住在医院,我把所有的钱都寄回家里了,又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妈妈还借了好多钱。”

夏雨菲问他:“那还需要多少钱?”

“最少还要几万元人民币才够。”

夏雨菲想了想说:“不要太着急,现在治疗没有耽误吧?”

森哑着嗓子说:“还好,以前父母借的钱都及时还给人家了,所以这次借钱很顺利,送到医院及时得到了治疗。我爸爸现在两条腿都打了石膏,每天只能平躺在床上慢慢恢复。”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图片给夏雨菲看。

照片中一个黑瘦、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两条打了石膏的腿半吊在空中,骨瘦如柴的胳膊无力地摆在床上,身上的单子又皱又脏;病房墙皮斑驳,散布着片片黑斑,一扇窗户歪斜着挂在窗框上,似乎都能感觉到它吱吱呀呀的摇摆,整个房间肮脏阴暗。

病床旁坐着一个同样墟黑、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一脸愁苦的面容。两个人的眼睛都透过屏幕呆滞地望着夏雨菲,她心中一下子生出一种深切的同情和悲哀,也更加体会到这个大男孩的不易和沉重的负担。

夏雨菲暗暗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森的后背:“别着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夏雨菲出了健身房边擦着头上不停地冒出的汗边走,头一扭看到紧挨着健身房的药店玻璃上贴着几张写着“店面搬迁,6折出售药品”的广告,就顺便折进去买了一些常用药。

回家洗完澡后,夏雨菲和张老师说起森家里出的事情和她看到照片的感受,两人都非常同情和心疼森,张老师说:“要不咱们帮帮他?”

“我也想啊,就怕他不好接受。他是个要强的孩子,以前借钱很快就还回来了。这次金额比较大,恐怕他不敢要,得想个帮他的办法。”

突然她灵机一动:“健身房旁边的药店要搬迁,正好我听过健身房的老板有扩大规模的想法,但他资金不太够,正在到处找投资人。咱们周边那两个楼盘陆续要开盘,还要增加好多商铺,人流量会大好多。再说森来了后,他的课口碑很好,吸引了不少人办卡,如果再多加宣传,生意应该很好。”

夏雨菲兴奋地用手在张老师腿上用劲拍了一下:“森现在是健身房的金字招牌。不如这样,咱们注资健身房,给森一些股份,和他签订长期聘用合同,现在先预支他一部分工资,这样就三全其美了。”

张老师挑起了大拇指说:“哎呀,这是个四赢的好办法,高!高!”

夏雨菲夫妻两个找到健身房老板,一拍即合,随即和业主谈妥了旁边场地的租赁事宜,接着把森叫到办公室。

森见夏雨菲夫妇两人和老板坐在一起找他谈话,眼中露出不解的神情,夏雨菲说:“森,我们和唐总计划合作扩大健身房的规模,已经把旁边的场地租下来了。我们想让你入股一起经营。”

森一听有点蒙了:“入股?我没有钱啊。”

唐总笑着解释:“夏总不要你出钱,还要先给你付钱。”

森更是糊涂,唐总接着说:“是这样,你现在是我们的金字招牌,不要你出钱,只要你这个人就行。你以你的技能入股,签订合同后,可以先预支你一部分工资,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以后专心带好课,多招点会员就行。”

这下森明白过来了,他知道这是夏雨菲夫妇在想办法帮助他。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深深地鞠着躬。

森拿到夏雨菲给他的十万元钱后,就先回家看父母,他实在太担心家里的情况。

森到家后给夏雨菲发了个微信告知家里的情况:父亲伤还没好,母亲已经累病了,家里就靠几个弟妹在操持。

夏雨菲安慰了他一番,让他把家里的事情都解决好再说,不要着急回来。

之后夏雨菲夫妻和唐总忙于健身房新增场地的装修和添置设备,没有再和森联系。

健身房装修接近尾声,夏雨菲估计森家里的事情应该也安排好了,就给森联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发了几次微信都没回音,就直接打电话过去,每次都是无法接通。

那天晚上夏雨菲给张老师说联系不上森了,张老师沉吟了一下说:“按说森不会是拿钱跑路了,区区十万元,和给他股份的分红来说不算多少,应该出了什么状况,可是联系不上也没办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雨菲略微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公司在R国的业务正好需要人过去现场视察一下,原来打算派周总去,我直接去算了,顺便去看看森。”

夏雨菲处理完公司在R国的事情后,就直奔森的家乡。他的家位于一大片低矮破烂的棚户区里,车子从相对繁华的大路拐到小巷子里以后,路面坑坑洼洼,颠的车里的人像簸箕里的豆子,东摇西晃,头不断地磕到车壁上。

夏雨菲索性不坐车了,下车来自己走。她和翻译两个外国女人出现在这里非常显眼,好像有人下命令似的,每个黑暗的棚屋里都钻出来人,站在自家的门口看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墟黑的皮肤,大多眼神呆滞,仿佛都被苦难的生活抽去了生命的活力。她俩的身旁跟着一群孩子,有两个活泼的男孩绕着她们转着圈的跑,看来这里很少有外人进来,尤其是外国人。

夏雨菲从包里掏出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给每个孩子发了一颗,这下招致更多的孩子围了过来。她把包里的糖全部发完后,还有几个没领到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她抱歉地用手在他们头上轻轻摸了摸。

森是这里的名人,孩子们带路,穿过了好几条狭窄破烂的小巷终于走到他家门口。他家和其他所有的棚屋一样,门口放着两个巨大的塑料桶,里面盛满清水。

还没等开口叫森,门就打开了,门外的动静已经惊动出来五六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长得和森都有点像。翻译问一个孩子森在不在家。话音刚落,森的身影就到了门口,他看到夏雨菲吃了一惊,赶忙几大步奔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森神情疲惫,眼窝陷的更深了,脸颊明显消瘦下去,头发蓬乱,只有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夏雨菲说:“我正好来R国出差,顺便来看看你,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森摊开双手耸肩摇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我刚回来第三天,晚上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抢劫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光,手机也没有了,头被打伤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本应该给姐姐打电话,但我们这里打电话很不方便,我妈妈也病了,我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没有时间去找打电话的地方。”

夏雨菲关心地问:“你的头现在怎么样了,爸爸妈妈的病好了吗?”

“妈妈已经好了,爸爸早就出院在家里休养,我的伤也好了。”边说边推开门请她们两个进去。

房间是里外套间,光线昏暗,土色的地面上沿着墙边铺着一溜木板,上面放着一个一个叠起来的被单,显然这就是他们的床。房间里没有家具,两个长条木板上摆着各种家庭用品。

内间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房间的一角有个女人蹲在地上不知在忙什么。森伸出手指着地上的男人说这是他爸爸,那边的女人听到动静也走过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她们两人行礼,森介绍说是他妈妈。

男人和女人的脸上都显出惶恐的神色,夏雨菲两人也双手合十回礼。森给他父母介绍了夏雨菲两人的身份,父妻俩脸上的表情变成感激,妈妈的眼中甚至涌出了泪水,深深地对夏雨菲弯腰鞠躬;森的父亲吃力地坐起来,手掌相对合十不停地在胸前抖动致谢。

夏雨菲问候完森的父母,转头对森说:“健身房马上就装修好了,你家里安排好就可以回去工作。你看现在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森马上回答:“我妈妈现在能照顾爸爸,还有弟弟妹妹帮忙,我可以回去上班,家里其他没有什么事情,我给他们留下生活费就可以走了。”

森又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脸上现出难以言说的表情,夏雨菲问:“是不是你手上的钱花完了?”

森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被抢走了不少钱,还好我回来后先把父母借的钱都还清,我可以再借点留给父母用。”

夏雨菲打开钱包掏出一沓现金递给森:“这是一万元,你抓紧安排吧。哦,我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给你父母和弟弟妹妹,你代我买一些给他们吧。”

森迟疑地不想接,夏雨菲催促他:“快接着,我还等着你赶快去上课帮我赚钱呢,没有你这个金字招牌在,会员们来上课的都少了。”

森有些难为情地接了过去,两手手心相对夹着钞票,对着夏雨菲深深地弯下去,感激地说:“姐姐,用中国话说,你真是我的大贵人。你放心,我回到中国后,一定比以前还认真地上课,来报答你对我的好。”

“好了,那我就走了,我在健身房等你啦!”说着夏雨菲对森的父母又双手合十行了礼,就朝门外走。

森的父亲见她们要走,挣扎着想起来,夏雨菲赶忙用手示意他不要动,让森劝阻他父亲起身,又安慰了一下他,森父亲就急着用手势示意森母亲送送客人。

森和母亲把夏雨菲两人送出门外,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夏雨菲回到国内一周后,森也回来了。他更加认真地代课,除了原来的普通瑜伽和街舞外,他又开了一个空中瑜伽课程,空闲时间积极地指导会员正确使用训练器械和正确的锻炼方法。

后来森又开办了瑜伽教练培训班,使健身房在业内和会员们中的口碑越来越好,半年不到,夏雨菲和唐总在罗湖、福田陆续又开了两个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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