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安居曹宅心不安,误摔先生自担责
祥子来到了曹宅,给曹先生家拉包月。在他心里,“曹宅是他混过的宅门里,顶可爱的。”
祥子没有读过书,但是知道孔圣人。如果让祥子说说孔圣人是什么模样,他觉得孔圣人一定应该像曹先生。祥子拉包月混过的宅门不少,有在大学堂教书的先生,有在衙门里做事的体面人,但是没有遇到过一个讲理的。曹先生和曹太太不一样,他们“拿谁也当个人对待”,即使是吃的饭食,住的下房,也都是像样的,不像在别人家,吃的是臭东西,住的是脏屋子,把仆人当成猫狗,或者还不如猫狗,所以,虽然曹宅给的工钱并不多,但是祥子还是乐意在曹家干下去,哪怕会延迟实现自己再买新车的梦想。
按说,祥子的心里应该是痛快的,可不幸的是,“那个女的和那点钱教她不能安心,他的心像一个绿叶,被个虫儿用丝给缠起来,预备做茧。”祥子想把心中的苦恼向曹先生说一说,可是又羞得开不了口。他以为自己离开人和车厂就可以和虎妞一刀两断,可是现在他明白断不了,“这种事是永远洗不清的,像肉上的一块黑斑。”思来想去,他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自信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就这么完了,无论自己怎么要强,都是白饶。
中秋节后的一天晚上,祥子拉着曹先生回家。夜深了,祥子本来一向小心,然而敞平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微微的凉风里,静静的灯光下,他跑上了劲儿,越跑越快,跑得忘记了一切,许多日子积存在心中的憋闷,也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祥子想,今夜可以睡个痛快觉了,不会像往常一样因为思虑过多而失眠。
乐极生悲。眼看就要到家了,这一段的路上很黑,祥子本能地想收住步子,然而脚下已经踩到了一些搞起来的东西,那是新卸在路上的一堆补路的石块,可是路上没有放红灯。祥子栽了出去,车子也栽了出去,曹先生摔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车把断了。祥子第一反应是问曹先生“摔着没有?”他看到曹先生的右手擦破了皮,却不知道自己满脸都是血,他根本不觉得痛,不知道自己的双膝、右肘都破了,心里满是羞愧与后怕。他摔坏了曹先生家的车,他得赔;幸亏还没有摔出人命来,他一向喜欢拉车,却从不知道这份职业还背着人命,他几乎不想再拉车了。
祥子向曹先生辞工,他不要这些天的工钱了,要赔先生的车。尽管辞事、让工钱,在祥子的心里差不多就是自杀,可是“责任、脸面,这时候似乎比命还重要”,何况摔的还是自己敬重的曹先生。曹先生夫妇都没有埋怨祥子。曹先生说:“不是你的错儿,放石头就应该放个红灯。”他让女仆高妈张罗着给祥子上药。高妈劝祥子不要辞工,“火气壮当不了饭吃“,难得能遇到曹家这样的好主顾。祥子想了半夜,觉得高妈的话有理。于是,来了一点平安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