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2日。距离第一次头痛大概过去了20年。准确的说是偏头痛。痛到最厉害的时候,我得去吐一阵,躺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左半边,连同眼睛会发热,眼压升高,因此去看过眼科;冬春和春夏换季的时候频率高一点,所以去看过耳鼻喉;生气的时候容易犯病,也考虑过和情绪的关系。
唯独,没想到和刚刚被牙医拔掉的那颗牙有关系……
我母亲的牙齿也不算好,印象里她大概也是疼到非去处理的程度才会选择去医院,这是很不好的示范,尽管她会告诉我“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在得知那颗“牙周牙髓联合病变”的牙保不住的时候,我想要去责怪母亲,她怎么就没有帮我养成定期看牙医的好习惯。这是个好习惯,只是不属于我所在的阶层。
在准备一节课的时候,读到贫穷和疾病这些现实生活境况对一个人心智的影响。这时已经失去了那颗牙的我,才可以说是有了自己的理解。遭遇偏头痛时停滞的时间总计多少是算不清楚了,如果头不痛,也许我也不会成为人物,但是起码彼时正在进行的活动不至于被迫中断。那样顺利的,不用在某种场景、某个时节担忧会不会突然来一阵巨浪把我击垮的畅快,或是正常,在我前三十年的生命里,只能是短暂的间隔。直到牙医把那颗牙带走。
这是一个丧失,关于一颗牙,关于身体,关于力量,关于时间,关于客体。
一颗牙的功能在于咀嚼食物,这是和活下去直接关联在一起的,而我5年前就已经不能再用左侧大快朵颐了,在而无用,我可以忍,也忍了不少年。不仅不能使用,还要受它折磨,这是让我最后下决心与它告别的原因。但是终究是失去,在那颗牙还在的时间里,承受痛苦并且与其抗争成为了我最熟悉的事情,这让很多困难变得容易应对了,和这种可靠的敌人说再见,真的有点于心不忍。把麻药交给医生的时候我问拔下来的牙能不能带走,医生果断的回应让我怅然若失,即便可以留下照片。"带回去会发臭","疫情的原因要集中销毁",这类说法,我不想听。
这几次和牙医打的交道,H一直陪着,两个人出行更划算当然只是个玩笑,其实是我的需要。如果知道不是自己独自面对这种失去,我会更加安心地承受。和偏头痛共舞这么久,疼起来常常要找个独处的地方默默忍耐的人,却无助于应对这样简单的手术。因为,疼痛,就不是丧失。或者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处理好我牙的丧失。那已经是17年前的事了。
嘉兴话里管自己的父亲叫牙,这是与H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事情,曾经我觉得有意思,如今就是这个知晓,补完了失去的那颗牙对我来说最有分量的意义。回忆起在我小时候,父亲是个有趣的人,有力量,后来病了,我目睹他渐渐虚弱,最后的离开。我那颗牙,原来就是我的牙。病重的他已经失去了作为父亲的功能,给那个时候的我带来的影响,也是痛苦更多。也许,因此,我在后来才那么难以放下,一直到5月12号。无论如何,我会记住这一天。因为接下来的变化都将由此展开。
2020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