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杯莫停
冬至过后,一天长一线,这是我爸睡前跟我讲的话。
这个冬天我写了很多故事,可能还要继续写下去。蜷缩在被窝里,指尖跳动在屏幕上滴滴答答,这种感觉我一直乐不思蜀。
新年的气息伴随着超市进货量的与日俱增越来越重,我擦掉了鼻尖的雪花,点上了一根烟。烟是个好东西,我想要是古代就有香烟这玩意,恐怕很多皇帝不是被篡位的,而是得肺癌而死。我深深的吸了口烟,气味有些刺鼻,险些呛到喉咙里。
云雾间缭绕了三十秒后我扔掉了指间残余的香烟,漫天的雪花倾洒而出把烟头覆盖在浓浓的冬雪之下,我打开车门,躲进了春天里。
“老张今天来不来啊,别又放咱们鸽子”。说话的是王蒙,我跟他是发小,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
“不至于把,虽然这货三番两次的不守信诺,但这次他肯定会来的,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要不来,我可就真的对他失去信心了”。
“二哥,要我说啊,我们就直接去他家,他爸妈也在家,我就不信他好意思不还钱"。王蒙的性格还是一如当初,似乎这些年在社会的摸爬滚打并没有把他的棱角磨平,反而多添了几许锋利。
”哎,老王啊,咱们先礼后兵,不要失了大体“。
”还大体,是他欠你的钱,怎么搞的像你理亏一样“。王蒙扯着嗓子,急冲冲的脱口而出。
我笑了笑,没讲话。转手递给他一根烟。
”二哥,这么些年,你还记着我爱抽的牌子啊,这声二哥果真没有白叫啊“!他咧着嘴,一排参差不齐的大白牙把我逗乐了。
”你还是别笑,你一笑,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对你不友好了“。
我跟王蒙一起在杨家村长大,小时候他可能吃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也就他家还能养个胖子出来。我经常笑他会投胎,找了个好爹,不愁吃穿。他也不生气,笑着挠挠头,像个跟屁虫一样继续呆在我后面。
初二那年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可能那时候取暖只能靠多穿衣服才能保持应有的温度。有晚放学路上,他被截了。
四个初三的同学把他拦在了黄成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蜷缩在寒冷的地上,是被打的爬不来了。但他们还在打,一直打,我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被打,直到多年以后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用问过,他也没有提起过,等他醒来后,我就成了他口中的二哥了。我问过他为什么叫我二哥,他说他梦到了关二爷来救他了,我想顺着路子问他为什么被打,可话题到了这就戛然而止了。
王蒙身子比我壮,从小到大都是。我们高中后,他爹就托关系让他去了部队,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话在他身上绝对没用被辜负。靠着强壮的身体和不要的命精神一路杀到副营长的位置。我时常问他,在这个和平年代,靠你这脑子是这么当上副营长的哦。每当我这样问他,他就向我比划他”曼妙“的身材和雄壮的二头肌。我笑笑,心想,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肯定会为你开启一道窗的。
车窗外的雪花还在肆无忌惮的飘着,像我的这颗心一扬摇摇晃晃,始终不定,可能是我也开始怀疑老王今天可能真的不会来的。
地上的烟头开始堆积,被雪花覆盖的一层又一层。
老王最终还是来了,但决口未提钱的事情,我知道今天恐怕又要泡汤了。
我又给他点上一个烟,我们仨唠着不着边际的话。
老王跟我还有王蒙我们能算的上是一起长大的。因为他奶奶在我们村,小时候他也在我们这边读书的。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做生意 了,一做就是十年未归。本来村里就流传他爸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惊喜和明天你不知道哪个来的更早,那年冬天他爸开着车来到村里把他和他奶奶都接到城里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车,满心欢喜。
村子就是个圈子,一个不到一百人的圈子,所以有什么消息都能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各家各户耳里,一下子老王家就成了咱村的名人了,蜂拥而至的人群还未踩到他家门槛,随着一阵雾气袭来,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至此以后,我也在没有见过老王了。
雪越下越大,我们藏进了车里,继续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
我再见到老王是在初冬的第一场雪后,他正在他奶奶家老房子里打扫卫生,我问他怎么回来了,城里面住着不安逸嘛!
他抬起头笑了笑,说城里面太吵了,回到乡下享受几天的清净,说着又加快了手中扫把的速度。就在这场雪中我借给他200块钱,到今天2年零32天了,他未还。
我曾酒后和朋友说起过此事,他们笑我太小气了,200块钱到今天都念念不忘。我猛干了一口酒,没有回答他们的话。我想告诉他们,我在乎的不是那200块钱,而是你落难时张口的第一句兄弟,能借我点钱嘛!我想我兄弟可以做个言而有信的人,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骗,你以后在社会上还怎么立足,还会有你一席之地嘛!
言而有信,从古至今。
曾子某日要和他夫人上街,孩童想跟随,但他夫人不让,孩童便不断的吵闹。夫人说:”你要是乖乖的在家呆着,等我们回来就把咱家那头黑猪宰杀'。孩童大喜,便安静等至。待他们归家时,曾子磨刀霍霍向猪样,夫人拦之,说:”先生做甚“。曾子说:夫人答应了孩童回家时,宰杀黑猪呀“。夫人嬉笑:”我随口说之且未了满足孩童吵闹“。曾子不悦,说:"做人应言而有信,夫人既然答应,便付之,倘若亲人都不能说到做到,那孩童以后不可想象"。遂,杀之。
我想他能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在抽了2包烟后,我们分别了。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提到200块钱的事情,可能心照不宣,或许心知肚明,总之不了了之。
王蒙多次想要提醒,甚至我隐约看到他已经攥紧的拳头。我给王蒙点上了一支烟,没有说话。风雪还是弥漫了我的眼睛,眼眶红了。
我说算了,200块买个人品,也算给我们的曾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完美啊。
我回过头对王蒙说:”走吧,二哥今天请你喝酒“!
我发动了车子,驶向了那间我们年轻时一起喝酒的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