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快要入夜,暑气仍未消退。四周弥漫的是草木腐烂的味道。不时从河畔有一阵风吹来,风中带着令人奢侈的清凉。这里临近一条小河,准确地说只能算臭水沟。在多日强烈的骄阳炙烤下,河水早快要干涸,有些地方裸露出干枯的河床。水草泡在泥泞的河沟里,散发出阵阵怪味。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对着我的身体轮番轰炸。我把裸露的皮肤全部涂上烂泥,防止被昆虫叮咬,虽然那味道闻起来特别糟糕。
我们小队今晚决定驻扎在这,由我负责守夜。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块土地,我的身子变得又沉又重。空气依旧污浊而闷热。我期盼着风再大些,这样或许就能吹来更远处的气味。在我不能抵达的更遥远的地方,或许会有成片的茉莉花和繁茂的灌木丛,风可以吹来它们清幽的香味。从前我的家乡就有。那儿的微风甘甜,河水清冽。忽然有一天,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枪声,一切都结束了。家乡的河水是否还在汩汩流淌,或者跟这儿的一样,满目疮痍?一切都无从知晓。战争已经开始了三年,仍未显露出结束的迹象。
拖着沉重的身子,实在有些疲惫不堪。在我的未来计划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段。当然很少会有人把参加战争列在生活规划里。风渐渐平息,只听到一些虫鸣和远处的几点枪声。战友们都在休息,抓紧时间喘息,像是一台台机器,在高负荷运转下,趁着间歇,维修保养。很快,引擎又要启动,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我们得尽快和另一小队会合。
肩膀又酸又痛,气势汹汹的睡意也突袭过来。我偷偷地摸起藏在衬衣里袋的口琴,忍不住小声吹奏起来。吹的是我最喜欢的曲子,音符在这小小的匣子旁跳动,流淌。这首曲子我练了很久,准备吹给女友听的。战争爆发的时候,她们全家前往安全的地方避难。临走的那天晚上,她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和我道别。我们在公园旁的路灯下拥抱接吻。那晚,是我第一次给她吹奏这首曲子。伴着舒缓的旋律,她在暗黄的路灯边翩翩起舞。她跳舞的样子可真好看。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不知现在,她还好么。那晚,我们都没说什么话,临别时,她红了眼睛,只是说会等我。
一曲吹完,睡意和疲惫感稍稍减轻了些,我又继续查看周围的情况。沉重的夜像一张厚厚的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整块土地牢牢裹住。只有天上的几颗星,刺破了头顶这块巨大的黑暗。我得打起精神,等待着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