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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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却又意外地接到了佟明的电话,虽然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但还是接了下来,黎敏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佟明在干什么,但口气有些笨拙,似乎又是喝醉了,虽然印象中的他喝醉了都很令人讨厌,但多半是有些口出狂言的感觉,让人不舒服而已,而今天的口气则是让人感到担忧的厌恶。
一接通就听见他在那头说酒话:“喂,哦,通了,听在么?我是佟明,我现在在路上,我刚才和同事喝酒了,我打你电话,你不会觉得奇怪吧?睡了没有?应该还没有吧,他们要送我回去,我赶走了他们,还有17站路,嗯,我数了几次,应该没错,你说搞笑不?他们要送我,反而是我把他们一个个塞上了公交车,哈哈,牛逼大了吧!”
“我怎么可能那么丢脸?当然,肯定的,在他们面前我没吐,那太丢人了,我就是要吐,也得等他们走了再吐,是吧?够有魄力吧!”
“喂,在听么?你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说是祝我幸福?你是个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好,看不起我了是吧,好,我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样,你看不看得起我就是这个样,我没法儿变,我也想变,但我变不动,你变得快,你变得让我高攀不起,你走了,你把东西也都要走了,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
“我只想说,我就是死在外头,也不会选择你的想法,你好,我放心,我不好,你能放心就好!”
“哇……”
黎敏被吓得一惊,不看也知道那个怂货是在干什么,有点急迫地想叫两声,但还是一声不发,然后就有听见那边“嗝”了几声,就有开始传过来疯话:“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你想结婚,你想结婚,你以为我不想啊?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啊?你以为我天天都是在等着天上掉馅饼啊?你现在是在过你想过的日子了,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好吧,我喝得有点多,我知道你讨厌我喝酒,我也知道我让你失望,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过什么,可是我知道你见面的时候是嫌弃我了,我没法儿说服自己去建材城找你,我也没法接受让人耻笑我靠女人过活,我是个男人,我不知道我以后有多成功,但我至少可以拼搏一下,尝试一下,我没钱,我以后会有,我现在没什么,我以后就会有什么,你没了我,可以变得更好,我,可是我做不到。”
黎敏大惊,旋即平复,把手机举出去,以减少那作呕声音的影响,但听筒里时不时还有汽车轰鸣的声音传来,很显然,他还在路上。黎敏心里有些复杂的同时,竟然也有恨意在产生,黎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挂电话的想法一闪而过,但随即有东西在压迫自己,死亡,还是放逐,又还是其他的,黎敏说不上来,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听那边的动静,然后那个怂货又继续开始发酒疯。
“啊,还没挂?还是我先挂吧,哦,又到一个站牌了,我去数一下,刚才是在中华路站跳下来的,这是到哪里了?哦,对,江苏路,嗯,南京路,淮海路,夹河街,嗯嗯。”
然后就听见那头报出一大堆熟悉又陌生的站名,隐约地想起在那些路上的一些事情,找不着工作时的迷惘,找到工作之后的自信满满,工作到失望时的沮丧……
也就大约知道了他和那几个人在一起喝酒,去的是哪家馆子,点的是什么菜,又会老调重弹那些个粗俗的话题,一下仿佛自己就穿越了过去。
似乎自己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可又只能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无意中一抬头,看见餐厅玻璃画框中的自己皱紧了眉头,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表情,可还是又收了眼神继续听他在那头的胡言乱语。
“我从不需要人帮助我,至少,我要给你一点踏实感和安全感吧,我,我觉得总有一天,我可以对别人讲,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吧,我才不会看不起我自己吧,我才能说我没有已考过别人吧!咳,咳,老板,10块的云烟,嗯,加个打火机,咳,咳,喂,喂,你还在听么?哦,还没挂,算了,说了也白说,对不起,我今天着实高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平时,哪儿会有今天的这个狼狈相,好吧,打扰了,你挂吧!”
黎敏有点愣,但还是贴在耳朵上听着,似乎他又正常了一点,然后就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叫喊,她知道他一定又是跑起来了,在路上像疯了似的跑,就更不敢挂电话了,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就又捂着电话从餐厅到了房间,又在床上坐定,又把手机放在枕头山,又躺在床上侧过身来注视着手机,机警地分辨着那头的声音,一会儿是汽车的轰鸣,一会儿是公交车的报站,却一会儿又是嘈杂的人声,心里也就一路分辨着可能的位置,然后就差不多快要睡着了,才又听见铁门“哐当”一响,就又一下子把自己惊醒过来的同时也清醒百倍了。
该有人要出场了,黎敏心里想着,于是竖起耳朵来听那头的声音,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倒是一声闷响把自己震得心一慌,随即声音就消失了,而手机一定是仍在某个柔软的地方,枕头或者是被子。就又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挂了下去,心里就有些疑惑起来,他,他们?
黎敏又把窗帘拉开,看外头的街道,又显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就退了回来,曲腿抱膝地坐在床上靠着墙壁,什么也没想,却又想到了很多。可是,想来想去,这些事情都在远处,就又睁着眼睛看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