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问若妍的梦想是什么，我认为梦想是一个沉重得让人痛苦的话题。我也没弄清自己将来到底想干什么。故事的女主角也叫若妍，她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很难摆脱现实的样子。其实我希望完全脱离现实，编一个纯粹的故事，这很困难，我并不是个善于编故事的人，特别是抛开现实编故事，所以我的故事进展得十分不顺。
“你的小说里面到底有没有爱情？”若妍捧回来一大堆零食，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没有，只有暴力和凶杀，还有一个贪吃的女主角最后被男主角掐死了。”
“我知道你现在特想一把掐死我，没刹住车，一不小心买多了点。可毕竟是人家一周的晚饭嘛，也不算太多。”
“你确定你是一不小心，你真该死。”在刷我饭卡这件事上她真的很在行。
“要不，我牺牲一下，你的小说，女主角可以用我的名字。至于你想她怎么死，悉听尊便。”她倒是想得开。“唉呀！反正也快毕业咯，我们都自由了，终于可以相互摆脱了。”
“能不能不要提这么沉重的话题，不过一想到能摆脱你，就立刻不那么沉重了。”从幼稚园到高三，我们都是同班，我是看着她发育起来的，从穿小背心到穿内衣，还有生理期那几天生无可恋的那副鬼样子，都刻进了我的脑子里，脑子不坏掉，这些东西忘不掉。“你想去哪里？”我还是问了，问了之后我后悔了。
“你呢？”幸好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反问，算是减轻了我的悔意。
“你去哪里我就不去哪里，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了。”我认真地看着她。
“胡说。快上课了，请你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业吧，别忘了你的女主角啊，还有凶杀，暴力和爱情。”
终于结束了，这场谈话掐灭了我继续编下去的理由，我脱离不了现实，我编进故事里的，和现实差不太远。而现实，在我看来，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唯独让我感觉沉重。高考倒计时牌上面用黑体写着40，时间过得真快，三年彷佛睡一觉就过去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隔夜而已，虽然这样说很不客观。抬头望去，无数的书立起来的墙，无数的墙后面低埋的头，都在拼命地写着什么说着什么想着什么。灯光有些泛黄，墙壁上挂了一条红色条幅，教室后面的黑板上面贴满了大小不一的纸片，上面写着每个人的梦想。记得有一张是这样的：农妇山泉有点田。没几天就被老师勒令改掉了。英文版的也不少。有几张狂草到甚至分不清楚是汉字还是字母，估计是中英文综合版。我写的是什么，我已经忘了，又好像我没有写。毕业了就自由了？
夜色弥漫开去，静谧笼罩整座校园。透过教室的窗，我看到夜色与灯火的交界处。这是座不大的县城，闪烁的霓虹并没非成片成片的，零星散落，格外打眼。夜晚并不热闹，樟树叶在黯淡的路灯下透着黄透着斑驳，极度温柔。我看到天空的边际，想起过去的某些事。若妍和我从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院子不大，院里有许多树，笔直笔直地插向天空，儿时我觉得它们很高很高，现在我念到了高三，还觉得它们很高很高。可即使是很高很高的树，若妍也能爬上去，掏鸟窝里的鸟蛋和鸟仔。我像我读过的书里的野孩子，我崇拜她。上幼儿园了之前，我已经认识了若妍，她也认识我，不过我只是她众多追随者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除了能叫出我的名字，她大概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