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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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蛰那天,我回学校,因为一个约定。

10、【卿商为谁守城】

穿过一节车厢的暖,脱掉一身车站的风,我躲进了小柒的车里。她正用她干净的眼神,跟我招呼。

记得她说过,“你知道吗?好朋友间的眼神招呼,不像挥手,会沾着云边的风,会霜着潮湿的寒,会僵硬,因此会休了思念。”

她熟练地移库,加速,再换挡。我们便融化在夜色繁忙因此拥挤的一条条街道。

她在教五楼前停了车,漫步走过那段熟悉的路,那些年开过的那些陌生叫不出名的花都被风带去了南方,光秃的枝桠摇曳着离别后的忧伤。

“你还没吃饭吧,你想吃炒面吗?就吃炒方便面吧,那家店还开着呢。”小柒转身“问”我,白净的面孔,还是没有皱纹。

“恩,走。”

“还记得校刊你的文章呢,你说,人生总是有着小幸运的,就像每一条破败的街道,总是能找到一家灯笼飘渺着的小酒吧,就像每一个校园的角落,总是能发现那家记忆根深似的小饭馆。”

“小柒记性还是那么的好。”

“我们到了,嗨,老板娘。”

多年的侵蚀,憨厚的老娘也没能躲过岁月的白发,时光的风沙。她放下厚实的经书摘下老花,轻声问着风口唤着的女子,“哟,柒小姐来了?”

“恩,来啦,两份炒面,谢谢了。”

“好嘞,里面坐,快坐。”

我和小柒在狭小的包厢坐着,吃着热腾腾的炒面,不说话,这样很好。

饭馆的生意清淡,老板娘说着这些年的变化,陪我们话饭。“租金涨了好几次了,现在的学生哪,挑食…店头的灯箱换了几回,现在的质量哪,皮实…只是听说年底,可能要拆迁。”

“老板娘别急,我替你问问。”

“好,好,谢谢柒小姐了。”

悠悠的打铃声响起,我们辞别,一回身,老板娘落下了卷帘门,转身,前行。学生们匆匆的脚步丛中不时冒出阵簇然的欢笑,进了车,关上门,什么都便安静了。

9、【卿商为谁征战】

我跟小柒来到了桥北,住在了新校区边上的青旅。

突然想起那个叫先森的男生,多年前在校门口拉住我,跟我说话,“学长,以后等我毕业了,一定也得留在新校区,做那女孩的护身兽,凶猛天真,强大孤独,直到我评上了教授,我就让她爱上我,让她嫁了我,对了,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眼眼前的“那个”女孩,正一把方向入库,开了车门,又探进脑袋,眼神在问,“女生就不可以很会开车?”

烧一壶茶,倒两杯水,放在三合的斑驳窗前,隔着两杯水的雾气,我们坐下说话。

“学校工作还好吗?”

“恩,还好,三年前评了讲师,去年又升了教师,再过些年,或许能评副教授了吧…”她不经意间撩着头发,蓝色的皮筋套在手腕。

“不留长发了?不是长发及腰就…”

“你也知道的,育人师表的,等下还得去女生宿舍查房的,今天我轮值,不能再小可爱了。”

“还打算留校吗?”

她拿起了桌上的雾气,躲过了我的眼神,杯子放下后,话题也被岔开,“对了,营生也来,有跟你联系吗?”

“哦,没有。”

“唉,去年他来了,你能想象吗?那么青涩那么腼腆的一个男生,背上吉他,去南方的城市海滨的街道,唱了几年民谣,就老成这样子了。”

“想要让一个男孩苍老,只需让他深爱一个女孩,等女孩毕业后出国,断续联系一年,没有音信几年,就够了。”

“哦……”

看着眼前愣神后突然落寞的女孩,我收回了说下去的力气。

原本好想问她的:你难道不是吗?那么一个唯诺娴静的女生,剪掉了披肩长发,开始在学生面前板起脸发凶,上课,那么一个曾经经常迷路不分南北坐车会晕的女生,变成了会一手方向盘一手接电话,灵活穿梭过拥挤的街道又悠然自若的…是因为拿走了你的心爱的男孩?便是这样了吗?

“或许,我们都在变吧,只是自己没发现。我先走了。”小柒消失在了夜色中,路灯下的她停了脚步,对着汽车车窗,咬着手腕的皮筋扎起了矮小的马尾辫。

一人女孩被迫丢下了自己的软肋,是因为少了一个男孩,少了一件男孩用爱慕做成的盔甲吗?所以,她得学会坚强学会勇敢,学会丢下学会自理,不是吗?

我才躺下疲惫,校园的铃声随着信息音一起响了:三月,那个光碟,带了吗?——小柒。

“带了。——三月。”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油门被拉扯得响亮,一会便没了。

8、【卿商为谁流浪】

营生的电话拉开了客房的窗帘,那个总是青涩着脸,大声说话会脸红的学弟,电话里的声线变得粗糙,粗糙得像夹杂着糠米的壳粒,“学长,我是营生,我刚过大桥。”

我在青旅免费提供却晚点起床的“热水”中洗脸刷牙又洗澡,披上衣服,脆弱的牙龈才开始不皮闹。

出了门,还是不敢大口吸气,你没听说过“吸了一口冷气”会多牙疼吗?

江边的风口中,我见到了那个多年不见的营生,庞大的吉他压弯了他瘦弱的肩,与他一起瑟瑟抖着同样的频率。

记忆中那张白净青涩的面孔,蔓延过了那些日子,画满了半脸的胡渣和密麻的皱纹。

他咧嘴朝我傻笑,烟熏的牙,翻边开裂的唇线。

“什么时候到的?”

“昨…昨晚,我去吃炒面了,卷帘门…关…关着。”他努力抖动着身体的幅度,朝手心哈气,捂红彤的耳。

“怎么不打电话过来?昨晚睡哪的?”

“我睡…没事,小柒姐呢?”

“走,先买衣服去,这里不是南方!”

“不用…真不用…学长,好吧。”

……

营生从卫生间洗澡出来时,脸上红润了些,说话也像那头飘逸的长发一样顺畅了,“学长,让你破费了,真的过意不去。”

“营生,学长也流浪过,流浪的基本要素,一要皮厚二要嘴甜三要手脚勤快,你的一要都欠缺着。”

“学长,我这不是…这哪是流浪,我不是流浪,我是行走的歌者,只唱民谣,因为我喜欢的姑娘在民谣的每一首歌里,说不定哪天她在海的那头,突然听见呢。”

看着他倔强的眼神,我却突然说不上话,只能让他先睡,晚上还得去江边。流浪惯了南方习惯惯了温暖的人,记忆中的余温,抵得上北方的寒吗?暖得够吗?我知道答案,可我不说。

他说好。

他小心放平了吉他,整个躲进了被窝,却又突然冒出头,“学长,那光碟找到了吗?”

“恩,找到了,带着呢,快睡吧。”

“哦……”

7、【卿商为谁避世】

小柒抱着一大叠的文件,进了食堂,在我和营生试图通过在食堂吃一顿熟悉的排骨饭,找回当年年轮节奏的时候。

她风风火火地大脚步进门,踮着脚尖,马尾辫一圈绕,眼睛突然一亮,背手走到一对男女的桌前,瞬间刻起了脸。

那男生挠起了头发,女生羞红着脸慢慢端起了托盘,转移到其它的女生桌子。

我听见她说,“某某某,大三就忙着恋爱?四级过了没?二级过了没?说话!不要装哑巴!”

“没…没…”

“有什么想法计划没有!”

“没有…哦不,有。”

然后男生走了,她也看到了不远的我,一路回暖着脸色,到了我面前还是那张白净的脸。

她刚想说话,却看到了端着餐盘回来的营生,张嘴的话只能含回了一口冽冽的气。

她开始咳嗽,“营生…咳…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打我电话?”

“刚到,刚到,小柒姐好,小柒姐好。”

“你,你,你真是…”小柒摊开了雪白的手掌,这是她数落别人条条框框时的计数方式,“一,来了来不电话我,二…”

营生大概也知道了她的前奏方式,所以提前垂下了头。据说,冬天时热气向上,她话出来时躲低些,或许便是防弹坑式的最佳躲避了。

我试图帮着兵荒马乱的营生收回些尴尬,挑起话题,好转移那阵狂轰乱炸式的弹幕覆盖,“营生,你看看你,满嘴的火车,形容一样东西好,要有具体的形态,比如说横看看,可以说相貌好,竖看看,允许说条干…哦不身段好。”

不幸的是,营生捣鼓着脑袋,重复着那些不经大脑神经、木木讷讷的话,“是,相貌好,是,条干好,是身段好…”

“是你个头,给自己再去要一份排骨饭,这份我吃,还不麻利!”

“是,你吃,是,麻利。”营生一转身就没了影。

食堂的排骨饭还是当年的味道,香酥带脆,却不油腻。一抬头,发现小柒纹丝不动坐着,不时回头看营生来没。

“说吧,营生得排会队。”

“哦,其实…雨帅来过邮件了,她来不了了。她的主页我打印了几张,不知道该不该…你先看看。”

接过小柒的文件夹,能看到那个叫做雨帅的女孩,去年在巴黎铁塔下的身影,蓝布白碎花裙,留起了长发,不再是强势的左上角看人方式,白色的发卡。

深秋时的她在码头,穿着宽畅的短开衫,深蓝色,融化在身后海的湛蓝中,风挠乱了她更长的发,那个白色的蝴蝶发卡,盖着了远处游轮黑黑的烟囱,分外显眼。

昨天,她在废旧的车站,光着脚丫,坐在锈色的铁轨上,抱着膝盖,露出了她半边白净的脸,长发快及腰了吧。

我又翻到了尾页的邮件:

“小柒姐:

对不起,我来不了了。

我在巴黎很好,只是喝不起红酒,逛不起街道,邂逅不了廉价的爱情。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错失的曾经才是最好的,原以为之后遇到了更好,现在却发现已经错失了之前的最最好的。

我这样想,因为我后悔,证明着我念着营生。只是他为什么不跟我走,是因为那个女孩改不掉强势霸道凶悍无理取闹吗?

我不来,我见不得营生,你知道的,真心喜欢过的人怎能再做普通朋友呢?多看一眼都还是想着拥有!多靠一下都还是想赖着不走。!

我想,或许我得悄悄放下他了,隔着一片海,再浓烈的朋友也会变得渐悄渐消,不是吗?毕竟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了。替我向天堂的先森,捎一句问候。

一切安好。”

我抬头望了一眼小柒,她身后不远处,营生正快步走来。

小柒匆匆塞回了文件,只是匆忙之间,不知怎么带出了一样东西掉落在地……

营生弯腰捡起了那个发卡,白色的蝴蝶发卡。

我们都不说话,或许是突然入口的排骨饭,僵硬塞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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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卿商为谁等待】

我们正在车里,车子正在桥上。

女儿突然给我来了电话,“叔叔,我妈妈气喘又犯了,可是外面好大的雪,怎么办?”

我让女儿稍等,借过小柒的手机,给北方的父亲打电话,一遍又一遍,直到听到他喘着咳嗽问我“哪个?”

“爸,是我,三月。”

“哦,今年过年总可以回来了吧?总能抽出空回来一趟吧?”

“嗯,嗯,再说吧,爸,妈在吗?”

我听着父亲含着咳嗽喊着母亲的名字,隐约还能听到一些磕磕碰碰的声音,直到母亲的气喘吁吁传了过来,“儿啊,什么事呀,家里一切都好着呢,别惦记着,忙好自己的事吧,过年回不回来不重要…”

“恩…恩…恩…妈,过年~我回来,还有,云打电话过来,思思气喘又犯了,我想…我想让你去一趟她家,我的房间衣柜里,还有她的药。”

“儿啊,你们都…云儿都不喊你爸了…有必要吗?”

“妈,你再去一趟吧,用力爱过的人,不该计较。”

“哦哦哦,不计较不计较,听你听你,我马上去,还有其它事没?”

“没了…对了,妈,外面雪厚,慢些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年回家过年呀,脚底板都热着呢,一脚力气下去,肯定化一膝盖的雪。”

“妈,谢谢。”

“儿啊,用力爱着的人,不用谢。”

小柒在岸边停靠了车,我和营生躲在车外抽烟。

“学长,几年没回去了?思思姐好些没?”

“恩,都三年了,她…好些了,好些了。”我接过了小柒递来的纸巾,可恶的纸巾,为什么湿得那么快!

“营生哪,烟怎么那么呛眼哪。”

“是,是…是…”

5、【卿商为谁哭泣】

出租车靠边停了,老板娘伶俐地钻出了身,麻利地开了后备箱,小心地拿出了东西,伸着食指着点着数:“两口袋的纸元宝在,纸别墅两个,纸汽车三辆,纸钱币二十九叠,都在了,师傅您慢走。”

我和营生上去搭手,跟着她的脚步,沿着僵硬的芦苇地走到了岸边。

岸边的风,有些阵怪异的柴油味,和着些泥沙的土腥味,干扰着我们的脚步,一阵深,一阵浅。

小柒沿着我们的脚印后来,捧着那副不知什么时候擦得雪亮的相框,里面躲着先森狡黠的笑。

老板娘点开了纸,火亮的那刻,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儿,妈来看你。”

“森,小柒来看你。”

“好兄弟,三月来看你。”

“学长,营生来看你。”

“儿…”

“森…”

“儿…”

“森…”

“儿啊…”

“森啊…”

喊着喊着,我们的眼泪终于还是挂了下来。

好大的风!可恶的风!

风口中,营生突然撕开了喉咙,唱着那首有个女孩最爱的民谣:“谁,允你蓝天镶上了白云,谁允你大江挂上了寒风,那么谁,也请倾听我说,允我为她戴上那白色发卡,那是她最爱的白蝴蝶,是我记忆里的彩蝶,也是她梦中的白蛹,总有一天,孵化成蝶,飞檐走壁再去找你…”

4、【梵高与迪奥的天空,只有云知道】

我们散掉了一身的烟火味,收拾了心情进车,回校,拉开卷帘门,再拉下。

光碟被塞进了那个擦得锃亮的老碟机,空气都静了下来,屏幕却亮了起来。

“下面是最后的一个学生演出,名字叫《梵高与迪奥的天空,只有云知道》,有请毕业生们和新生们联袂上演。”

镜头陆续一阵晃动,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小柒小柒,让我来让我来,我得拍得我家的营生,最帅的…”

画面稳住了,第一幕画面出现了一个青涩的男生,穿着宽畅式的女款短开衫,破败的灰麻料裤,膝盖处沾着不少烂泥,正跟着街道画廊的老板恳请着说话。

他迎来了轻蔑的神色还有一脚推搡。

他却用身躯护着怀里的油画,“没事,没事,画没脏。”

他咧开了嘴,起身,继续朝着下一家画廊跑去……

“哦,我知道,这是你演的。”老板娘突然开口打了岔。

“恩,是,是,我演的,我是营生。”营生应了口。

又安静了。

镜头暗了下去,能听到两个女孩叽咕着说话,“小柒呀,你说,怎么拍先森好呢?要不只拍他的身子吧,他脖子以上都是累赘呀!”

能听到另外一个女孩柔着嗓子恳请着,“雨帅,不要好不好,我帮你洗一个礼拜的衣服,不,两个礼拜,最多一个月了。”

“好的,成交,嘘,你家先森上场了…嘘…”

第二幕画面中的男孩,穿着烫边的黑卡布西裤,干净的白衬衣,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那双清澈的眼,悬在浓眉的下方。

他盯了眼桌上的黑面包,气急败坏地推开了画廊的门,甩开了身前羸弱身躯的弟弟。

他边走边跑,撕掉了那条勒得快窒息了的领结,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地下室,拿起油画的笔墨,写下了最后的那张遗书: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说话的男孩解开了衬衣,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拍出了火般的红,他又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耳朵,画下了最后的那幅鲜血淋漓的画。

……

捡起路上领结后匆匆赶来的男生,踢开了那扇熟悉的门,只是手上那画廊老板打发似的干硬面包,却突然掉下了地,“哥哥,哥哥不要,哥哥…”

他抱起了地上的男孩,捡起了边上的那只柔软的耳朵,想给他糊上,只是总是掉下。

他愤怒者仰天长啸,“上帝呀,睁眼看看这世界吧…你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热的火,可是我的却化不开我哥哥心里的那团冰呀,上帝呀!”

屏幕又接着暗了下来,能听到一个安静些的女孩的话,“雨帅,那个就是三月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她的白裙也很漂亮。”

“恩,她叫思思,我不怎么喜欢她,她总是用分手啦下跪啦跳桥啦什么的,逼着三月做些不想做的事,很过分的。”

“真的吗?咦,不过,她的声音…真惊艳哪。”

最后一幕暗了下来,只留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惊艳的嗓音还在继续,“如果云知道…如果云知道…”

直到最终屏幕暗下,不再亮起,我们都不再说话,也许,我们是说不出话。

3、【再见梵高,再见迪奥】

我们在夜色浓起时与老店还有老板娘告别,她满头白发一身疲惫着,看我们上车,朝我们挥手。

到车站,我们三人在车里说话。直到那些安慰祝福学着照顾学会放下的话一一说完,我和营生才下车。

在晨露的霜白中与小柒告别,挥手,转身。

我在检票口与营生岔开,他继续南方“流浪”,我北上回家。

酣畅淋漓后的心宽与疲惫,像一只剂量十足的麻药,让我迅速酣睡,我又做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那次学生祭后的庆功宴后,狡黠的先森捏着一个男孩的脸,趴着桌上的男孩没有反应,他便又捏着男孩的鼻子。

身后突然传来了娴静女孩的话,“森,不要闹了,三月是因为和思思分手才喝醉的,不要弄他了。”

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突然拉着边上的男孩挤了进来,说,“营生哪,你想追雨帅姐姐我,得胆大心细,快上去,你也胆大一挥,上去捏一把三月的脸,最好挤个猪脸出来,我拿手机拍下来。谁让作为编剧的他,硬是大冷的天,让你跪那么久的舞台,快…”

那个叫做营生的男孩绷红一张原本白净的脸,“雨,可不可以…最好不要这样…哦,是,是…”

趴在桌上的男孩嘴角一紧,接着是鼻孔朝天,身边响起了欢快和大笑。

突然短信音响了,那群孩子各自掏出了手机,才发现都不是自己的。

先森摸出了醉酒男孩的手机,看后皱着眉,对着那个娴静的女生耳语着什么,能看到女孩惊吓着泛白了脸,又听到男孩的安慰,“没事,没事,我跟营生去看看,放心,一定把三月的思思,从大桥劝回来。”

他们发动了踏板的轻摩,一扯油门走了。

老板娘岌岌地追了出去喊,“儿,儿啊,注意右刹不灵,右刹不灵,你慢些,一定慢些…”

屋内的两个女孩,开始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各自的电话,只是传了的都是缓慢的待呼,没人接听。

“没事的,小柒,车上风大,听不见铃声,没事的,没事的。”

……

那身白衣的女孩瘫倒在桥上,看到被甩在路中央的营生,还有被轻摩带落桥时下面传来的喊,“营生,照顾好小柒,一定要照顾好小柒。”

水面突然炸开了花,白色,慢慢有了红色,玫瑰那样的红,却又淡了。

——我突然惊醒,只是这次,嘴里没有酒气,身边没有梨花带雨的雨帅,没有惊恐未定的营生,没有轰然倒下的小柒和老板娘。

接着,她们的生活中少了梵高。

接着,我的生活中也不再有思思,或者她的信息。

2、【6岁的云】

我下铺洗了把脸,能见到行驶的车窗外渐渐多了白色。

前年的今天也是,在回南方的列车上,突然难得下起了雪,还难得接到了那个陌生的电话,是个小女孩,她告诉我说,“叔叔好,我是云。”

女孩的声音我总觉得有些熟悉,或许是年代隔久,印象总是会突然模糊吧。我便陪着她说话。

她说,“妈妈对我很好呢,我们住在那个南方的海岛上,鱼很多,天气也很好,我也很好,我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沾了很多的胶带,上面有你的号码呢,今天是圣诞节哪,祝妈妈的朋友也圣诞快乐。对了,还有呢,妈妈脾气好多了,只是有时候也会变很凶,但是她会跟我道歉,然后唱歌给我听…这是秘密哦,记得保密哦…嘿嘿,妈妈来了,不跟你说话了,对了,我6岁了,我叫云,我挂了,再见。”

在她挂下电话的前一秒,我突然听到了话筒里熟悉的声音,还是那般惊艳,“云,云,你在哪呢?”

我翻开了手机日历,今天是2013年的圣诞,她6岁!

我毕业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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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的云】

多年后的今天,营生也告别了民谣。

我和小柒之间的联系,也渐渐消淡,只是每年圣诞和新年的祝福,却一次不少。

“三月,圣诞快乐,雨帅回来了,去了南方营生流浪的城市,找到了营生,他们在一起过节呢。”——四年前,圣诞夜,from小柒。

“小柒,新年快乐。营生来看了我,他回老家了,思思跟着雨帅去了巴黎,云也是。”——四年前,除夕夜,from三月。

“三月,圣诞快乐,你知道吗?好久好久没有了雨帅的信息了,也没有了营生的联系方式,希望他们也都安好吧。对了,老店拆迁了,饭馆搬到后街去了,离得不远。”——三年前,圣诞夜,from小柒。

“小柒,新年快乐,思思也是没有信息。”——三年前,除夕夜,from三月。

“三月,圣诞快乐。老板娘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其它的,还是老样子。”——前年,圣诞夜,from小柒。

“小柒,除夕快乐。你一定得快乐,营生今天陪我过节,带着他的问候。只是他喝醉了,但是他一直说他不后悔,不后悔留下,不后悔没跟雨帅走,他说,如果不是先森,他早那个了,他不后悔替先森留下来。”——前年,除夕夜,from三月。

直到去年,小柒突然给我电话,她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个小女孩,喊她,“小柒阿姨好,小云祝你圣诞快乐,我三岁了,我让姐姐跟你说话。”

小柒又说,“三月你知道吗,然后,然后话筒就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她说她也叫云,她9岁了…她的声音很惊艳…”

我突然失手滑落了话筒,营生朝我望来。

捡起电话,耳边响起了小柒的话,“营生不知道的,雨帅估计希望他一直都不知道吧!你也别说!”

我合上了手机前告了声,“知道了,祝小柒订婚快乐,一定幸福,再见。”

身边传来了营生的嘀咕,“小柒姐也真是的,订婚那么大的事,也不早跟我说……”

只是他眼中淡淡的喜突然被浓浓的忧盖住了,是因为留守的姐姐要出嫁了而喜吗?是因为不用留守后,转身发现心爱的姑娘隔海相望而忧吗?

——尾记:

我总是在想,我们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比如错失了以梦做马的年纪,比如记不清的流浪或者等待,比如盲目无阻地守城或者出战。

那么多事情的开始我们都还记得——那年的那个校园祭!那个舞台剧!

那么多事情的经过我们却渐渐模糊,不能详述一一道来。

那么多事情的结局我们还无所得知,或许只有天上的云知道,或许,某一天,那些叫云的女孩也会被告知。

所以,后来的生活还是在寻找中继续。

营生搬到了海边的城市…

我和他在各自的城市厮杀拼搏那些孤独着的岁月,期待着撑过去的那个终点线早些到来…

只是突然的夜里,总是会想起那两个叫云的女孩,在海的那岸,会不会像是海子诗中的那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鲜红的那个眉毛细不细?淡绿的那个笑起时嘴角会不会歪?

她们的妈妈呢?是不是依旧是一个一身白衣?一个那身蓝布?

这样的陪伴方式,我和营生经历了很多年好多次很多天,今年的圣诞也是。

夜色中的云浓起,像是替天堂关上门户,我也熄灭了烟上的云,关上了阳台的窗。只是在想,百里之隔的那座海滨城市,那个叫做营生的男孩,是否拨完了最后那个音符,收起了琴弦?

如果是,那么晚安,如果是,那么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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