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九九会馆的课堂上,原疯不动内心一片安详,这是他多年来向往的一刻。他抛开一切杂念,专注地听着课堂上那位白胡子老爹说着似懂非懂的甘肃话。这一刻,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聆听,放空了心,放空了身体,贪婪地吸收着听到和感受到的一切。这一刻,他没有挂念,没有焦虑,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学校,讲堂上老师在孜孜不倦地讲课,座位上那个学生竟然认真地睡着了……
迷糊中,他看见了冲天的火光,他也化为一团火——那是亿万年前的劫火。劫火渐渐熄灭,他又变成了一颗火种。火种飞呀飞,飞过重洋,飞到了亚平宁,飞进了那个叫做维苏威的火山口。顺着火山口,他沿着山体和大地的缝隙,沿着那密布在土地深处的血脉一直深入,深入到地心——那是一颗火烫通红的心。在那里,他和滚烫的岩浆混为一体,旋转着,沸腾着,庞大的能量在不断地积聚、积聚……
原疯不动感觉自己已经化成一股可以冲破任何障碍的力量,他又从地心出发,顺着曲折蜿蜒的“血管”向地表蔓延,蔓延……
他蔓延到那座两千年前的庞贝城,在庞贝码头,在丰裕大街,在阿波罗神庙,在斗兽场……他感受到庞贝城中有如地心一般的滚烫!那里涌动着千万个行走的活火山。他不知道是他滚烫了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滚烫了他自己。他竟可以在城市的上空化作一颗看不见的火种,随心所欲地穿行在大街小巷,游走在每一个人心中的维苏威火山。
在庞贝城的每个人心里,每一条血管中,他都能感受到和维苏威火山一样的澎湃和躁动,随时可以向外迸发出无穷的能量。这股能量遮天蔽日,喧嚣着城中每一个角落,甚至穿透地表直达遥远的地心,和地心发生着共振,共振......
原封不动飞向码头,那里千帆竞发,商贾云集,世界各地的商旅穿戴着各异的服饰,扯着不同的语言和口音叫嚣着。叫嚣声中,一个奇怪的声音在高喊:末日就要到来!末日就要到来!但很快被淹没了,淹没在蔓延到天际的嘈杂声中。他又飞向丰裕大街,马车在大街上飞驰,商贩在道路两旁吆喝,妩媚的姑娘在拉扯着行人,酒肆里跌撞出一群摇摇晃晃的醉汉。他又飞向阿波罗神庙,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汹涌的人群全部扑向一个热烈的所在——斗兽场!原封不动也被那一处高涨的烈焰所吸引,那里犹如仍燃烧的火球,漫天的尘埃已被烧得通红,就像岩浆泼洒到半空。人们都在疯狂地呼喊着“Die!Die!Die!”人潮声此起彼落,忽而尖叫,忽而亢奋,数万人的圆形大剧场内,几万双喷火的眼睛狰狞地盯着剧场中央的所在——一个鲜血淋淋的角斗士!
“米洛!米洛!米洛!”忽然有人叫了起来。叫喊声发自囚困奴隶的铁窗里,那些都是米洛的同伴。
米洛屹立在空旷的斗兽场中央,身边已经尸横遍野,残肢断体染红身边炽热的红土,如覆盖了一层浓浓的熔浆。这已是米洛经受的第十轮进攻,他不知道还要面临多少批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轮番上阵,还要面对怎样的游戏规则,他能做的就是抵抗,抵抗,至死抵抗。他也知道即使抵挡得住如潮水汹涌而至的罗马士兵,最后等待他的还有那匹凶猛的狮子正在牢笼里蠢蠢欲动。
从他被驱赶到斗兽场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然而他内心的末日早在年少时就已经降临。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整个家族都在罗马帝国的铁骑下丧生,他们全都被残忍地杀死,一个个吊在家门口,在血雨狂风中飘摇,撕裂了这个少年的心。那一刻,万恶的世界将末日降临给米洛。这一刻,米洛不屈地战斗,他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内心那颗滚烫如岩浆的火山,誓将这个如末日般的世界燃烧,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