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余华,令我痛苦。这是我的随想。在他的笔触里,我感受到了生而为人,从未有过的恐惧、羞耻、悔悟,还有不幸和绝望!
我常想,一个人要怎样的卑微,才可以在尘埃中找不到踪影?一个人在怎样的敏感,才可以不被尘封迷糊了双眼?一个人要怎样的坚韧,才可以在苦难中像雕塑一样屹立?一个人要怎样的深情,才可以包容如此多的荒唐与扭曲?对,是余华,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面不惹尘埃的镜子,它闪耀着生命之荣耀,熠熠着人性的光彩。
穿越迷雾和黑暗,我看见了,人性的矿藏!
余华是一个敢于握手术刀的人,他把人性解剖,在筋与骨、血与肉的坦露中,把人性赤裸裸的展现在眼前。肮脏、血腥、恶心,让读者,在情绪化的极度痛苦中衍生出悲悯和快感,像极了战死者嘴角挂着的微笑!
在古典时代的爱情中,看到了两具白骨相拥相爱,孤独凄美!在细雨中呼喊,感受到一轮天边的薄日,穿越漫长的寒风,投射到皮肤上的一丝丝微凉!在许三观卖血记里,看到了冬日的冰凌,粗壮生长的野蛮力量!在活着的不尽苦难,感受到生活远征的恢宏与雄壮!在兄弟的感情里,触摸到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光明的可爱与珍贵!这一切,让我相信,世界上再没有一种体验,比穿越无尽的黑暗后又重新拾得光明,给人带来的欣慰和感动!
我该怎样描述我所感受到的你啊,余华!精神负重前行者,百折不挠人。你卑微的俯下身子,用蝼蚁一般的姿态审视世界,考量人生,把沉痛的情怀转化为一段段悲悯的文字。作为一名思想者,你相信在每一个人的情感深处,都一定能淬火出闪闪发亮的金子来。
即使在谈论音乐的印象时,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属于余华风格的叙事节拍在内心深处敲打。如歌的行板这样欢快,快乐的尽头又是如此的凄凉和残忍!小提琴的激昂在无限的上升中逐渐乏力,堕落与飞翔是如此的相似。余华说,音乐改变了他的写作。我看,也同样改变了他对音乐的理解方式。他让我相信,光明与黑暗相喂相生,极乐与绝望互为双翼!
余华最能撬开心门的是,他的敏感到极致的叙事天赋。作品里,他把中国人最为核心的家庭伦理肢解重组,剥开迷雾,让我们看到日常的亲情关系是何等危险和夸张,其锋芒轻易能把人的心割伤碾碎!
《活着》中的福贵,像极了一条躬身趴在地上的老狗,忠诚厚实,不幸可怜,瑟瑟发抖,他的漫长的一生都仿佛凝固在他不堪重负的病态中。《兄弟》中的李光头,是一柄烧红滚烫的矛,它刺向虚无,刺向现实,与空气摩擦的滋滋响声是他的愤怒与咆哮,当他刺向镜中的自己时,注定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悲剧。许三观是一个被扎紧脖子,呼吸微弱的人,他一生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正常呼吸,为了卑微的生存。他的苦难压抑的一生,直到他死亡的那天,才得以解脱和救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