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食
端午,宫中举行宴会,高贵妃别处心裁,在沧月湖边一处山坡平地上举行荷花宴,淡碧色轻纱帷帐绣着荷叶的叶脉纹路,每位宾客的桌上都有新摘的荷花,娇艳欲滴,清香袭人。菜肴以荷花为题,荷叶、荷花、藕节、莲藕等或作为配料,或作为装饰摆盘,入口清爽香甜,雅致极了。高贵妃又命织造宫人做了粽子形状的五彩锦囊,分给诸位宾客。
众人交口称赞高贵妃才情斐然,高贵妃被众星捧月般恭维,非常得意。皇帝饶有兴致,夸高贵妃心思巧妙,赐了高贵妃莲花白玉如意一对。
小枫感慨,去年仲秋宫中聚会,还是皇后主持,皇后向来做事刻板严苛,注重规矩,宫中的宴会多了些拘束,少了些趣味。如今旧人已去,皇后已废为庶人,新人满面春风,又有谁在乎皇后是死是活呢?
太皇太后见李承鄞和小枫关系缓和,非常高兴,让小枫和李承鄞坐在一起。不料小枫见到了珞熙和永宁,三个人许久未见,亲热地坐在了一起,窃语低声,欢笑不已,把李承鄞和裴照晾在一旁,两人相视而笑,倒也不以为意。
席间珞熙害羞地说,她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小枫惊喜地道贺,又想起永宁,永宁今年快十九了,依然没有出嫁,或许永宁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也好,未出嫁的公主总归是自由的。
号子响起,湖上开始举办赛龙舟比赛,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湖中心。船头的鼓手额间系着不同颜色的彩带,赤膊敲击牛皮鼓。锣鼓阵阵,彩旗舒展开来,几艘颜色各异的小艇如蜻蜓在水面掠过,急速向终点冲去。
胜负已分,陛下赏赐得胜的赛手各金碗一只。
稍后又有乐舞,乐曲清幽。起风了,持荷舞女的绿色衣摆扬起,犹如翩然飞蝶。
永宁向小枫低语道,“赵良娣的哥哥去世了,传言是意外,朝堂之上又要起风了,这宫廷表面上歌舞悠然,实则都是各怀心思。你那里可还安好?”小枫才想起,这几日李承鄞没有来承恩殿,应该去安抚赵良娣了。永宁心思缜密,提醒小枫心境坦然,不要受一些变动影响。
小枫不是孩子了,这些事情已经不会轻易拨动她的情绪。
天气渐热,蝉鸣阵阵,小枫百无聊赖,按奈不住好奇心,想见见做西州菜的厨子。
厨子在厨房正忙着烤羊腿,夏天的火炉格外热,他起了一头汗,忽听得太子妃想见他,忙让助手盯着烤炉,匆忙用衣摆抹了抹汗,朝太子妃的寝殿走去。
这厨子名唤张雄,四十多岁,矮胖壮实的汉子,脸庞红彤彤,头发有些枯黄,络腮胡子衬得他有些凶,说起话来倒有些胆怯。张雄乃河湟人氏,幼年家里开酒楼,遇战乱,被掳为奴隶,辗转流落西州,给西州将军做厨子。
前些年西境战乱,西州将军看他有把子力气,让他从军。他趁机跑回了豊朝军营,来到上京当了个西州菜厨子。
小枫闻言,不悦,问张雄为何从西州军逃走当了叛徒。
张雄挺直了身躯,抬起头,颇为热血地说:“俺知道太子妃是西州人。那年丹蚩人杀了俺一家二十多口,活下来俺一个。阿娘死前说,你永远是豊朝人,不做西境人的奴隶。俺做了一辈子的西州菜,可俺是豊朝人,不是叛逃,是回家。”
张雄激动地脱下上衣,露出后背,后背上重重叠叠蜈蚣一样的伤痕,小枫看了头皮发麻。张雄说,“俺受了很多苦,可俺不恨西境那些人,西境人有好人,契庇力将军对俺就很好。俺恨为什么老打仗,天下太平,俺也不用当西州菜厨子,俺就当河湟菜厨子。”说着,这汉子竟蹲下哭了。
小枫同情他的遭遇,安抚了一阵,赏了他几片金叶子。张雄拿着金叶子,有点不好意思,激动地下跪,看小枫一脸恳切,谢了恩,表示太子妃是大善人,以后一定把菜做的更好吃。
厨子走后,小枫觉得这出‘遇难返乡记’倒像是李承鄞的手笔,不直接说,给她看个鲜活的例子,故意让她做个维护边界太平的太子妃。越想越不对劲,小枫觉得自己又被套路了,她闯到李承鄞的书房。
李承鄞正在书架前翻看一本《西境经略小记》,小枫瞅了他一会儿,抄起旁边桌子上的青铜镇纸,大力敲着李承鄞身侧的矮几,“李承鄞,你找张厨子来,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丹蚩杀了他家人,他一心回中原,他不想打仗,他盼着天下太平呢。”
李承鄞抬起头,正对上小枫的柳眉杏眼,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人是裴照找的,我尝了尝味道还算可以。调查了他的底细,从西境随军回来的,身家清白可信,品性纯良,就让他来了。别的我也不知情,我这么忙,哪有时间管厨子怎么想。至于你怎么想啊,我可管不了喽。”
小枫眼光暗淡了下来:“我还不如厨子呢,厨子可以回家,我回不去。”
李承鄞笑着道:“高处不胜寒。你锦衣玉食,他却饱受欺凌。既然享受了人间富贵,自然也不能像庶民那样随心所欲。”
傍晚,喷香的羊肉出炉了,张厨子还别出心栽,拿鲜花青草编了个花环戴在羊头上,李承鄞看了这另类审美直摇头。庭院里点起宫灯,铺上大大的毯子,羊肉放在长桌上,坐在毯子上,拿小刀割羊肉吃,夜幕渐深,凉风阵阵,此情此景,好不惬意。小枫和阿渡吃着故乡美食,心情大好。李承鄞不动神色把小枫的小刀拿过来,切了最嫩的后腿肉,放在小枫盘中,小枫嘟囔着羊排那边的肉才最好吃呢。
李承鄞调侃道:“这半片羊排都留给你吧。小心别吃撑了,再喝消食茶。”
小枫很想把手里的长肋排砸到李承鄞头上。
小枫喝着葡萄酒,遗憾地对阿渡感叹,东宫的葡萄酒不及米罗那里种类多。米罗的酒占了整整一面墙,酒窖里还有很多珍藏。米罗酒肆的乐器,比如筚篥、琵琶、胡琴,弹奏起来,再配上胡旋舞,令人格外想念。上一次去的时候,听米罗说,她要请一位金发波斯舞姬过来,不仅能跳胡旋舞,还会跳剑舞,小枫遗憾极了,她还没见过跳剑舞的金发波斯舞姬呢。
小枫正与阿渡聊得开心,忽听到李承鄞问她:“米罗酒肆是你以前经常去喝酒的地方吗?”
小枫以为李承鄞要责怪她,不满地反问:“对啊,我就是爱去米罗那里喝酒,在那里比东宫快活多了!”
一股火气从李承鄞心头冒到脸上,幸而以和为贵的理智占了上风,愠怒减弱了好几分。
入寝时,李承鄞对小枫说,过几日他正好有时间陪小枫去米罗酒肆。小枫很高兴,一脸期待,提出阿渡关在东宫好久,阿渡也一起去。
李承鄞又犯了嫉妒的心思,拒绝了小枫的提议,小枫还想列举阿渡必须去的理由,太子殿下用嘴堵住了小枫的诸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