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碰撞的心

                    易伯春

                    (一)

    “喂!你的声音能不能小些?难听死了,唱得人头皮都发麻了。”汪毅对着窗外大声地吼道。自从隔壁邻居的外婆来了之后,她每天上午准时练声,整个楼层的空气似乎给她搅浑了,搞得人心烦意乱,不得安宁。整整五天了,今天是他第二次向她提出的强烈抗议。

      “这个讨厌的老女人,是不是神经质呢?”他恼火地自言自语道“或许我该立即返回自己的家。”

      他是位退休的中学校长,今年70岁。他所在的学校是黄海市的一所重点中学,有着丰富教学和管理经验的他,虽说退休手续已办了多年,但这些年来一直未歇着,为校内外的事还一直忙碌着。两年前,老伴突患脑溢血过世,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他是一个生活能力很强的人,很快地他就调整了生活节奏,辞去了学校兼任的大部分工作,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那么有规律。一个月前,姑娘和女婿同时出差,说要三个月,就请他来照看外孙读书。他到女儿家后,除了料理小外孙饮食起居外,还要检查辅导小家伙的作业。他每天六时准点叫醒小外孙,把他打发上学后,他即到公园打太极拳,尔后去菜市场买中饭菜。吃完早餐,把卫生打扫完毕后已是上午9时。此时,他则可从坐下来静静地看上一个小时的书。可是,几天前隔壁邻居突然冒出一个女高音,据说是位退了休的淮剧演员,9点钟准时响起她那并不中听的歌喉。前一两天,汪毅只是在阳台上来回踱步,咳嗽几声,进行暗示性的警告,可对方无动于衷。俗话说,事不过三,第三天,他礼貌地去敲敲门,请她声音小些,她点了点头,声音丝毫未减,但不一会就停止了。今天是第四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汪毅默默数着数字,等待敲门声的到来。“砰!”他赶紧拉开前门,只见隔壁唱歌的阿芬两手叉腰站在门口,瞪着双眼怒视着他。

      “你这个老先生,就不能停止你的恶作剧吗?我刚来才几天,你每天都大叫大嚷干扰我练声,我对你的行为已无法容忍!”

“是吗?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那叫练声,简直是可怕的噪音,使人听得难受!”

“如果你耳朵那么娇嫩,你为什么不到別处去消磨这一个小时呢?比如去老年活动中心去下下棋、打打牌,或出去走走,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和我作对。这里是我的姑娘家,他们出差了,要很长时间才回来。我住在这儿,就要在这儿唱。即使是'噪音',你也要必须习惯!”说完甩头而去,脚下的高跟鞋跺在门外水泥平台上“噔噔”作响。

      真有趣,他看她走路时的姿势,双胯竟然摆得那样的优美。他出神地望着,心想,恐怕也有60多岁了吧!还保持着这般轻巧苗条的身段,衣着打扮是那么合身得体,还真有点少妇的韵味,叫人不可思议。以前听女儿讲,阿芬是一个很苦的人,40多岁时丈夫死于一次车祸,以后一直没有嫁人,人倒是很能干的,理家务肯定是一把好手,我不正好缺一个管内务的人吗?

      关上门后,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自己是不是老不正经了?

      第二天,也不知怎的,他竟鬼使神差地按照阿芬的建议去做了。在她练声时,他去家门前的“万佳超市”转了一圈。回来时,他看见阿芬在阳台上浇花。他隔着阳台望去,深绿色的仙人掌开出的粉红色花瓣上沾着滴滴水珠,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熠熠闪亮。他情不佝禁地叫了起来:“真是太美了!”

      阿芬抬起头来,看着他,用一只手随意抹去额上的汗珠:“谢谢你,汪老师”她似乎准备离去可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刚想歇一会儿,你能到我这边坐一坐吗?”

      他望着她的脸,黑黝黝的皮肤光滑透亮,几乎看不到皱纹: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显得温柔迷人,未抹口红的嘴唇,显得底蕴实足却不过于张扬的性感。他想了想,“好吧!”

      “喝点什么?茶、饮料,还是纯净水?”一抹笑容使她的眼角处绽开扇形的鱼尾纹,宛若两朵绽放的菊花。

        “哎,太客气了。

                      (二)

      汪毅失眠了。白天阿芬的影子在脑海中不时地呈现。上午和她闲唠了足足半个力时,他们谈得是那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念头。她那火暴的性格多么像他那死去的妻子......跟她挑明了,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她能同意吗?他又觉得自己荒唐可笑,70岁的人了,还想这些事,况且你才和人家认识几天,你假若赤裸裸地向她求婚,和社会上那些马路求爱者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她拒绝,甚至把此事张扬出去,自己这副老脸往哪放?俗话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当他回想到白天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那充满活力的眼神,他又有点不死心,那些眼神分明在告诉自己,她需要我向她求爱......直到次日凌晨四点多,他才昏昏然地睡着了。

      清脆且短促的门铃把他闹醒了,他一看表已是六点五分了,他急忙爬起,心里责怪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误了孩子上学了。开了门后,只见阿芬手里端着一小盆热气腾腾的豆浆和两个烤面包,笑容满面地对他说,这些都是她自己动手制作的,绝对卫生。他不肯接。他笑了,“昨天在我家不是说好的吗?”接着她又趁着火候诚恳地说,“汪老师,我们订个停战协定吧!你只要每天给我一个小时,我保证你再也用不着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人孩子都在同一单位共事,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才几天就吵架多不好啊!”

      “什么?一大早你就为这事?要是我不同意停战呢?”说到这,汪毅自己也笑了。

      “您过去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什么,什么?哦,我想是下象棋吧!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咳!这下好了,我提个建议,你教我下棋,我教你唱歌跳舞,来个互补吧!”

        “哈哈!如果我不想学歌舞呢?”

        “那我也不跟你学棋。其实,这只不过是我想通过一种方式来改善邻里关系。想不到你这个人竟然如此固执!”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三)

      打此之后,整整有三四天,即使到了上午九时,汪毅也听不到阿芬唱歌的声音。起初,他还未在意,后来一想不对劲。人家都说女人头发长,心眼短,尤其是像阿芬这样孤独的女人,自己对她似乎有点过分了。为了弥补以前的过失,同时也补还一下她往日的热情,汪毅决定下星期日请阿芬过来吃顿饭。然而,当他拿起电话向她发出邀请时,阿芬竟然一口谢绝了,理由很充分,下周有活动。汪毅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真有点愤愤不平,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演员吗?这样的个性,我看还是少接触少交往好。

      当天晚上八时许,当汪毅还沉浸在对阿芬的极度不满的情绪之中时,又传来了阿芬急促的敲门声。

      “对不起,再次打扰了,汪老师,我们大院门外马路上一个姑娘被汽车撞成重伤,汽车司机逃逸,外面还下着雨,姑娘生死未卜,我们能否过问一下?”

      看着阿芬心急如焚的样子,汪毅二话没说,拿了把雨伞就跟她出去了。他到现场看了看,即用手机报了警和救护,随后他们俩人又随救护车,一直陪伴受伤者到医院。

      姑娘的伤太重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凌晨一时才睁开了眼睛,当交警询问她是什么车轧她时,姑娘哭了,后经耐心地询问方知姑娘是外地来黄市打工的,饭店的老板诱她卖淫,误入歧途后又染上了性病,难于启齿治疗,决定自杀了却这一生。警方已对此案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警察考虑到两位老人年事已高,且与姑娘非亲非故,动员他们回家休息。

      医院离他们的侄宅大约有四公里,坐出租车只要10分钟就到家了,但阿芬提议走一走,汪毅同意了。

      雨停了,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新鲜。两人并肩走着,走了好长一段路,都默默无语。还是汪毅打破了僵局。

      “阿芬奶奶,你真是个好人!”

        “是吗?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我还有个想法,待警方把问题搞清后,我们一起帮助姑娘,帮她走出困境,拯救她堕落的灵魂!”阿芬接着说。

      “是的,我也有这样的想法,通过这件事,呼吁社会各界齐抓共管,彻底铲除致使姑娘堕落的土壤!”  汪毅越说越激动。

      ......   

      在快要到家的时侯,汪毅诚恳地对阿芬说,“过去相处,不到之处,敬请原谅。”

      “说到哪里去了,我这几天没有在家练声,是到一个朋友那里去练的,你早上约我周日吃饭,周日我真的有事。”

      “哦,这就好,没有误会更好!我还有个想法,你一个人生活,我也一个人......”

      “不要说了,不可能的!我们做一个一般的朋友吧!有空我就到你那里跟你学象棋、围棋,怎么样?”

      “你真是快人快语!”

                      (四)

    自从医院回来以后,两位老人的关系更加融洽了,有时在一起聊聊天,互相相敬如宾,平安无事。汪毅屈指算算,女儿和女婿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他真希望他们在外面多待些日子。然而,就在此事,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把他们俩人的关系又推进了一程。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汪毅刚看完中央台的《新间联播》,顿感腹痛无比,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没办法只好叫小外孙去请阿芬奶奶,阿芬随即要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阑尾炎,来得很及时,需要立即动手术,请家属签字。阿芬考虑救人要紧,毫不犹豫地签了姓名。在手术正在进行的时候,出了点异常情况,汪毅急需输血,可汪毅的血型是AB型,血库暂时断供。正在此时,阿芬告诉医生她是个O型万能供血者。真是雪中送炭,200cc的血静静地流到了汪毅的血管里,使汪毅转危为安。在汪毅手术后的5天里,从病房到家里,里里外外都是阿芬一个人在忙碌,阿芬在饮食上变着花样照料着汪毅。出院回到家,汪毅很内疚,想想真有点对不起阿芬,人家那么善良,那么真诚,可是自己对人家有非分之想  ,尤其是想到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是育人的老师,更不应该。出院后的数天里,阿芬还是伺候着他们爷俩,两家合成一家生活了。但阿芬明显地感到汪毅的情绪不好,低沉得很,阿芬总想用些话语来调节气氛,但又感到无济于事,他知道,汪毅心中有病。

                (五)

      又是一个春光明𣈲的周日早晨,阿芬敲开了汪毅的门,约汪毅一起去晨练。

      “老汪!”她一改往常的称呼。

        “什么事?”

      “打完太极拳,我和你一起去买菜,有重要的事情向你报告?”

      在太极拳练习场,汪毅一直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他心不在焉地打完拳,赶紧来到路边,阿芬已在那里等他了。

      “你看我漂亮吗?”

        自打那次求婚被她拒绝后,他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今天被她一提醒,他上下打量着她,一身合体的运动服,刚染过的一头黑发,加上特意涂上的淡淡的口红,在柔和的春光沐浴下,显得格外地英姿多娜!

      “回答我啊!”

        ......

      “我告诉你一个重要决定,我决定嫁人啦!而且人家也同意了!”

      此时此刻,汪毅真有点儿酸溜溜的,似乎感到自己被阿芬戏弄了,但想到在这些日子里人家阿芬有恩于自己,心中虽然不悦,但也不能失去男子汉的风度,随即很热情地说了句“祝福你!”

      “祝福我!也祝福你!”

      “什么?什么?”

        “我那天跟你说不可能,是我感到可能配不上你,而且我们之间的反差又很大。通过近来的相处,我感到,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了,而且我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现在我倒是考虑怎样向我们的女儿说明?”

    “噢!这事我还得考虑考虑!”

    “老滑头!不要卖乘了,我们买完菜就去民政局。”

    “民政局今天不上班,买菜时我们我们再买一瓶好的红酒,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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