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一大早医生通知各项检查合格,可以如期手术,接着就在我床头柜上安置了心电监护仪,前一天买了海绵腿垫和一个类似木质苍蝇拍的护具。
实践证明,海绵护垫是康复必需品,而那个“苍蝇拍子”包装都未拆就陪我回家了。然后是护士备皮,让黄毛帮我冲洗一下,结果是几乎把我冲走,后背津湿。亏了接下来护士用一大片无纺布包住了我的左腿和下半身,方弱化了我被浸泡的感觉,我起身去卫生间,与进门发放被褥的护工擦身而过,听她问:“这屋缺褥子吗?”黄毛立答:“不缺!”全无往常慢吞吞之感,进门的护工没客气:“你先检查一下再说!”可见黄毛的不靠谱深入人心。待我从卫生间返回时,4床大妈迎上来冲我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她给你少铺一床褥子!”NND!怪不得这两天我浑身上下腰疼!
我是昨天签字四人手术的最后一台,所以大抵要到下午了。J早就说要来给我站脚助威,另一闺蜜M自告奋勇接上菲菲过来,但时间太不好确定,只说肯定12点以后了。
麻醉师是个戴眼镜小巧玲珑的活泼姑娘,问了我有否药物过敏史,然后问我是否需要止痛泵,我:“要……吧!”骨子里的英雄主义毕竟难敌对未知疼痛的怯懦,后来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明智,止疼泵在缓解术后两天的疼痛上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
术前在病房一袋袋的输液。这时病房护工监管人员又在训斥黄毛,这次不是因为没戴口罩,是因为她耳朵上的三个耳环:“你下班戴八个也没事,爱美人之天性,但你上班要求一个也不能戴!”黄毛低声分辨:“不带耳朵眼儿就长上了。”继而敷衍:“我用帽子挡挡。”监管员看来也疲了,不想跟她废话,数落了两句,比如:明天来时不许戴云云,也就径自离开了,黄毛有一个优点就是,遭遇训斥绝不大吵大闹,顶多嘀咕两声做罢,当然她也不改。后来我去卫生间她帮我提着输液袋,还在镜前顾影自怜,有一搭无一搭的问我:“我交(觉)着没事儿,这有嘛?我拿帽子盖着不就得了吗?内(那)主管神经病!”我最怕接这种话,尽量委婉,讪讪道:“要不你把那个带穗儿的(嘀里嘟噜的)取了,别回头一干活挂到哪儿把耳朵弄伤了。”黄毛立即反驳:“我这穗儿不长。”好吧,算我没说。跟我一块儿走出卫生间,旁边路过的护士惊呼:“你把病人的输液袋拿高点,都回血了!”
由于没有家属陪伴,故而也就没有进手术室之前的前呼后拥,手术一台接一台,不知道何时轮到你,届时直接由护工推着手术室的转运床来接你,不知是哪个手术室,又不能带手机,完全无法通知来观战的亲友,跟电视剧里演的太不一样,J说已经和一众亲友汇合,在通往手术室必经之路上守候给我打气,但当我躺在床上只有不到以前视点一半高的位置巡视一张张戴着口罩的脸时,貌似也只能分辨出男女老幼,推病床的师傅仿佛怕我被抢走一样飞奔。(J事后怪我:你怎么不知道喊一声呢?我还喊,那岂不更像截囚车)总之穿过各色人等进入手术准备室,终是没见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想见她们更多的其实不是想收获多少抚慰,因为我觉得那样反而会让我略紧张,怕手术不顺利辜负了大家的期望,终归这么多年希望这个手术能解决自己生活中最大的困难,甚至还有点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的豪情,主要是病号服口袋里有东西要交给J。
进门来又见到那个蹦蹦跳跳的麻醉师姑娘,没有找到亲属于是自己签了术前最后一个字。麻醉师在确认手术室外没有家属后,体贴的用胶布把我的衣服口袋粘好,说:“放心吧,丢不了。”然后把我推倒里屋输液,并准备注射麻药。里屋是准备进入手术室和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病人,大约陆陆续续有四五张床,屏风阻隔,听病友们卧谈。A男对B男:“您做完了?挺好吧?我以前做过一条腿,现在做另一条,手术不疼,就是打麻药太疼了,疼得我直哆嗦!”谈话间,C大妈被推了出来,A、B齐打招呼:“您做完了?不疼吧?”C大妈一听就是爽快人:“不疼,大夫刚说:准备!我就睡着了。”(话说您这是被麻晕的还是吓晕的)我看不见他们,但险险笑出声,要是我也像大妈这样多好,反正也不是要当妈准备清醒地倾听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小麻醉师进来断了我睡觉的念头:“您不紧张吧?”我:“不紧张,快睡着了,输液的药没有催眠成分吧。(试探)”麻醉师:“没有啊。”好吧,考验我是否真硬核的时候到了!她在我后背涂刷着凉凉的液体,感觉八成是浆糊,然后贴了一张大大的无纺布,应该是有孔的,露出我的颈椎,然后用手摩挲找到骨缝,推入麻药,讲真,这应该是手术全程最疼的环节,一边推一边说:“顶住,别躲哈。”大约在三个骨缝间各推了一针,然后说:“好了,一会腿就没知觉了,还会发热。”我说:“左腿?”她说:右腿也会有些麻。”我心领神会:“那就是传说中的半身瘫痪呗。”她笑:“差不多!”麻意渐起,我摸着自己温热的腿,有点恍惚,仿佛身体这部分已不属于我,但又肯定与我相关,有点像蒸火腿,于是莫名心生嫌弃,这感觉确实有些奇妙。过了约40分钟,麻醉师去而复来,也不知对我的腿做了什么,反正全无知觉,确认无误验明正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身着手术服的大夫护士紧张忙碌,换床、侧卧、固定双手和身体,带氧气面罩,因为我的口罩制约,氧气面罩严重上移,直抵我下眼皮,应该是比人少吸入不少氧气,有点亏。(手术室不太陌生,前段时间各电视台轮流播放,被我女儿誉为救不活什么人的电视剧《急诊科医生》科普过,当时还想,我应该基本上和张嘉译一个姿势,侧卧!)此时只有一个感觉,冷,上牙打着下牙,肌肉也在止不住的痉挛,心想:别让大夫看见,以为我是吓的心生鄙夷就不好了。助理轻声问:你是不是冷?得到我的确认后为我兜头盖上了一块大绿毯子,然后温柔道:“毯子是发热的,一会儿就好了。”盖毯子的另一个好处是,隔离开我和手术大夫,避免对视,这样我想大家都不紧张。
手术大夫是两人,面色一黑一白,比较好区分,黑的精干,白的文静。准备时,助理们纷纷商议下班要去“海信”逛街,那里正打折,“白”大夫不解,“海信不是电视吗?”立即遭到助理嘲笑,“嘛电视,是商场。”我暗忖这大夫一看就是老实孩子,肯定老被小护士们欺凌,我要不是躺着动不了,一定跃身而起拔刀相助,回怼两句。(唉,记得N多年前公司领导就说我有江湖习气)但这些谈话无疑缓和了手术室的刀光剑影,听到一声:“开始吧!”手术正式拉开序幕。刀划开一层层肌肤,没有感觉有血液流出,现代医学进步太大,已超出我等外行想象,我用的是自体血,关于这些我想会写手术前传吧,然后锛凿斧锯,敲敲打打,除了没有感觉疼痛,一切声音尽收耳底,甚至听见两个大夫放入假体时的一声低呼:“尺寸正好!”应该事先他俩也没想到我的腿这么配合,(术前留有余地的跟我谈,也许两条腿长度还有一些微差,但保证走路不会像以前那么痛苦)缝合到最后皮肤有些刺痛,但比起麻药注射就不值一提了。手术顺利结束,大夫们也圆满收工了。嘱我仰卧一晚,我瞬间想到我那多垫了一层褥子的床,心中安慰些许。
推出手术室,看见亲友们的笑脸,他们果然不出所料的跑错了地方。给医院提个建议,排好手术室以后就预先告知家属,哪怕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可以避免很多焦虑和不安。虽然我可以忽略这个环节,但毕竟许多老年患者还是挺需要家人嘘寒问暖,加油鼓劲儿的,做儿女的必也是放心不下,比如8床大妈…
亲友只能送到病房电梯厅,由护工师傅推回病房,一声吆喝:“5床下台!”立刻冲出6、7个护工,铺床的铺床,兜床单的兜床单,同心协力把我移到自己的病床上,护工们经过长期培训动作规范专业,值得称赞。因为不是做膝关节手术,我没有像其他病人那样穿纸尿裤,少了一些麻烦。先前包裹着左腿的大块无纺布早在一进入手术室就被扯掉,我弱弱的问了一下它的功用,竟是为了区分左右腿!这弱智的标志明显和这高超的医疗技术不匹配啊!也许是她们怕说了我也听不懂?(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