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会”是我们老家的方言,就是赶集的意思。我们那里地处偏远,但方言里却有不少文绉绉的词儿。比如,我们把西红柿叫成“番茄”,把地瓜叫成“红薯”,就像这“赶会”二字,就比“赶集”文雅些、阔气些。赶集给人感觉是小里小气的、没有场面感的、口俗俚语的,而赶会就不一样了,它让人无端想起“众人喧哗”“雅俗共赏”“车水马龙”等这样的词汇。因而,赶会是排场的、鼎沸的、亢奋的、让人莫名期待的。
我们那里主要有两个会场,一个是每五天开“会”一次的刘楼乡会,一个是每七天开“会”一次的焦楼乡会。每到会日,大人们总是早早吃饭,早早刷完锅喂完猪收拾好家务,然后开始拾掇衣服。他们脱下下地穿的沾满了泥巴、草叶,溅满了或绿色或红色的草汁子的衣服,扔掉破洞的布鞋,用清水仔细洗去脸上的灰尘,用洋胰子搓掉、抠掉指甲缝里的陈年老灰。
女人们烧好了热水,拿出“海鸥”牌洗发膏,使劲揉搓已经出油的头发,院子里就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甜兮兮的味道。洗好了头,女人庄重地换上崭新的的确良褂子、裤子,穿上白底黑面的新布鞋,搽上廉价的雪花膏,用抹布擦去有裂痕的甚至只剩下半边的镜子上的浮灰。然后,女人就忸怩地站在镜子前,用手抻抻邹巴巴的衣角,拢一拢水光溜滑的头发,对着镜子中那个簇新的自己露出羞赧的笑。甚至有时会因自己的焕然一新而被惊艳到。男人们则要简单些,但也要比平日讲究多了。新衣服是要穿的,新袜子也是要用的,胡子要好好刮刮,自行车要好好掸掸灰。
总之,全村的大人们似乎都要去赴一个重大的约会,人人都穿戴一新像模像样,人人都面带微笑慈爱可亲。于是乎,村子里就有了一股过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