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宫门口,排起两列长队,全镇中小学竞赛优胜者在此拍照。
一位同事脚底生风从我身边飘过:给我儿子领奖去!下课时,校园广播操进行中,理发店老板娘满面含笑地走到跟前问:七年级在哪?我咋没看到我闺女呢?
孩子与家长一起领奖合影,怎不让人高兴?我一向不喜欢形式,可这次,打心眼里替他们开心。
想起我小学时,也曾为母校带来过荣誉。老师带着我和另一位同学,到乡里参加竞赛,考试的细节统统忘光了,只记得在新华书店门口,喝了一种装在大象鼻子一样的容器里的咸粥,我们叫油茶,配料有花生、豆腐皮、黑芝麻、面筋等,那是第一次下馆子,那油茶好喝得不得了。
后来,不知得了几等奖,校长把全校学生召集在院子里,满脸堆笑地向我们展示奖品,好像是一对茶缸,是给老师的,我俩啥奖都没有,照样欢欣鼓舞。
小学时的我是自豪的,每次发奖状都有我的,和弟弟的一起,贴满了堂屋一面墙,长大后才知道,我们的小学真小,班里也就二十来个人,哪里值得骄傲?
小升初考试,是在乡里的中心小学进行的,考完试后,外面等待我们的,除了老师,还会有一堆甜瓜,那是学校的惯例,老师年年都会给毕业生讲学长的故事:一群孩子争着抢着挑大瓜的时候,那个最优秀的孩子,却选了一个最小的!从此,我就盼着升学考试,盼着选瓜,一定要选一个极小的!我真是乖孩子!
升学那次,我意外考砸了,竟然没有考取镇上的重初。不知老师是不是为了安慰我,推断我发挥失误的常识科试卷被人换走了。我是一个好学生,常识科背得滚瓜烂熟,怎么可能考这么差?考试那天,第一个交了试卷跑出考场,老师大吃一惊:怎么交这么早,小心人家把你的试卷改了名字?还真有可能,与我同桌的,恰恰就是一个啥都不会的调皮男孩,也不知来自哪所小学。于是我也认定试卷被掉包了,极不情愿地选择了复读。而那次乡里抽考获奖,应该就是复读后的事了。
教我们数学的张老师是代课教师,工资每月十八块两毛五,课在全乡是出了名的好,课堂一点都不枯燥,至今还记得张老师讲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说给狗扔块骨头,狗就会直冲过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让我们看着房梁,介绍三角形的知识。他对我们要求严格,学生只要远远看到他出了村子,就乖乖回到教室学习。有一次,张老师提问到自己的女儿,她恰好不会做,张老师就生气地把女儿的桌子和书包一股脑扔到教室外面,我们都知道,其实是因为我们考试没考好。
我们怕他,又敬他。有一次老师病了,请了几天假,我们班里的孩子商量好,每人从家里带了鸡蛋,还凑一点钱,去附近村里买了馓子,一起去看望生病的老师。
语文老师是校长,师范毕业,作文课上,我记得他常常从办公室搬一把椅子,歪着身子坐在教师门口,想起一句就说一句,我们就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写。语文老师还代我们毛笔课,他的字写得很好看,我们的毛笔字交上去,写得好的就用红笔圈起来,我们班的男同学大都练得一手好字,可惜我那时写钢笔字喜欢用格子尺在下面挡着,自以为下面齐齐的才好看,失去了练好字的机会,至今后悔不已。
那年,全乡才招收百余名学生,我们班就有十几个学生考上了重初。于是,附近其他大队的孩子,也转学到这里。
小丽就是从其他学校转来的,二年级时我们形影不离,校长曾笑话我俩是“掰不开的烂姜”。她家的亲戚有在城里的,她穿的衣服便有些洋气,我们有过一张合影,那是我最早的一张照片。
五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位成绩特别优秀的,他作文里写妈妈额头的皱纹像一个“川”字,被老师大讲特讲,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好句子。
大多数同学,都是附近三四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大,谁家锅门朝哪都一清二楚,男孩子大都淘气得很,打架的事时有发生,一次我们村的两个男生打得很凶,一个直接用嘴咬了另一个眼角,我亲眼看到流出黑色的血,一群孩子吓得尖叫,以为是眼珠破了,老师来了发现没事,原来刚滚出的血珠子近乎黑色。
五年级开始,学生自带木桌上课,之前的课桌,是学校老师亲自动手,在东边河滩上制作的水泥板,下面用洋灰墩子或者砖头砌成台,一届一届学生的摩擦,水泥板表面亮得发光,冬天时趴在上面写作业,是真凉!活猴一样的学生,常常把课桌给碰倒,不过,只要水泥板不断,我们都会自己重新垒好。一次,班里最优秀的男生,跳上桌面与另一个男生打闹,不小心把水泥板给踩断了,只见那位男生对我们双手一抱拳:我去找老师承认错误去!然后,转身向办公室跑去,我们目送英雄一样,惊诧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老师是否骂了他,只记得从此以后,那男生成了不少女生心中的男神。
我们大队有四个自然村,小学建在四个村中间的庄稼地里,四四方方的院落,前后两排教室院内有几棵桐树,门口有大片杨树林,是老师带领我们栽下的。学校东边有三间屋大小的沤肥池,四周是水泥壁,冬天时里面是干净的,我们常常围着池壁跑着玩。
校门口有可移动小卖铺,母亲极少给我零花钱,我的同学中,有个爸爸在那里教书的,她常常买瓜子吃,有时让我捏几粒,去了皮的五香瓜子,味道厚得很。夏天时,我们用空酒瓶从家里带水,里面放点糖精,只需要放一点点,水就特别甜。麦子上浆时,我们会搓些青麦粒放进水里。记得母亲自制的黄豆酱,晒干了,一粒粒的,抓一把放在口袋里,喝水时就几粒,味道也不错。
那时候也有早读课,我跟着奶奶住,没有闹钟,奶奶到时候就会喊醒我,一次外面月光特别亮,奶奶叫起了我,我又叫起了几个小伙伴,到学校好久天还没有亮。教室是厚厚的土墙,窗户留得小,冬天用塑料布糊上,屋里就很暗,我们用墨水瓶、铁瓶盖和棉线,自己制作小油灯,照样读书写字。
我们的小学校现在没有了,又恢复了庄稼地,可我每次路过那里,都会想起它的样子,和那时快乐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