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该是一个平常不过的日子,晚上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去辩论队训练,然后打一场辩论,明天晚上还要去科协组织的团建,白天还要上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水课,每一个空闲的缝隙要留给科研的工作。
可是我爸给我发了条消息,我姥爷去世了,明天回去。我不知道我应该有怎样的情绪,姥爷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六年了,这消息总会来的,但我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时候,以往我会时不时想起这样一件事,家里躺在床上的姥爷,也许他突然就走了呢。这天下午并不是我想这件事的时候,体育课刚刚结束跳远,紧接着老师要教一些基本功,我只是不经意打开了一下手机,很快就看到这消息。我不知道我应该有怎样的情绪。莫名间眼眶却有一丝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猜,这是一种解脱,对所有看不到希望却只能苦苦守候的人的解脱,有我,也有他吧。
你不能想象久久在床上躺着的这样一个人,他曾经是怎样。你不能想象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看到自己满头白发去街上买了染发剂自己染黑;你不能想象他前几年还天天约他的老伙计一起到河边钓鱼虾,甚至为此买了各种各样的捕鱼工具;你不能想象他一个老头却比年轻人更敢尝试新事物,在街上对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围观;你不能想象他六十岁还能爬上楼梯去割蜂蜜。
你不能想象,因为他这些年来总是躺在床上,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想让我们为他做什么,今天他想吃什么。可我真切地记得,那些事,这些事,都是他。那样一个人到底要怎样面对现今如此的一切,在这难以动弹,无法言说的几年,他心里会想什么?我曾经听到过,他大声的咒骂,可我依旧听不懂多少,但是从牙齿中时而吐出“想死”,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他痛苦。一个从来把自己的感受放的很重要的人,有一天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这会有多难受。
我听到过,旁人说,老人这样子自己不好过,照顾的孩子也可怜,但是又没办法,医不好。我们究竟在做什么,这多么可怕又令人窒息。好像在守着,“孝”,然而这真的有意义吗,我们是在以延续老人的痛苦来彰显自己的孝吗?也许不是的,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我们总不能做下手的人,我们总要把命吊着,无论这条命是怎样,结束别人的生命在我们看来是狠毒的,我们不敢帮别人结束生命,哪怕这是病者自己的希冀,但躺在床上的人再也没有办法给自己结束生命的权力了。我们,都在等待,我们不敢在天意未到之前擅自做主。
晚上我推掉了辩论,推掉了明天的团建,跟导员请好了假,找科研的老师说了,这周我有事没办法做工作,我突然有一种在安排自己后事的感觉,只要把关于自己的事安排好,人就可以离开。我意识到,在这天以前,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不能推脱这,推脱那,我没有办法在某一天不想去辩论队训练的时候选择不去。而死亡,听起来就令人肃然起敬的事故,人们最不能说些什么,人们不能对死亡说些什么。死亡是一个给予人解脱的机会,离开,就可以把事情都交给留下来的人。
在我从学校的一切脱离之后,虽然只是短暂的,但忽而感到一丝满足。
痛苦,远不如不敢从痛苦中脱离可怕。
前几天未写完的一篇文章,支持安乐死合法化。我害怕好多年以后,人们不准我脱离痛苦,还把这视为对我的关怀。我希望人们不再做没有意义的守候,不要为了所谓的道德把自己和别人都关起来。
当我有一天再也没有机会翻身,再也不能做一切想做,我希望结束这无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