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是社里一年一度的迎新招募,谦、良和诸位骨干都坐在前排面试官位置上,就前一位报名者刚才的表现交互意见。
三下短促的叩门声后,被半推开的门缝里露出半边如花笑脸。只见一名中等体型、标准身高的女生走进来,径自落座,大方地朝这边颔首致意。
谦才注意到她清秀平常的脸和高高扎起的马尾,就已听她娓娓道来:“本人名唤蒹葭,家政系社会工作专业大二。树大实在是出乎我意料的小,这一年多我换了几个社团,可被我之前忽略的贵社居然也大名鼎鼎。因也喜好漫无目的地记录下自己的‘异类呓语’,一直想到了大学混个文学社再熏陶熏陶,恰巧挺喜欢‘白蘋洲’这个名字,就再来试试。
她抢先了台上刚要提问的良,接着补充道:“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实在听不得‘昨夜饮酒过度,误入密林深处,呕吐呕吐,惊起鸳鸯无数’等诸如此类的恶搞,希望我所在的社团能够在诗词普及和文化尊重上起到哪怕一点点感染推动作用。”
就这样,谦不仅收下了这个动机单纯的女孩,还力排众议推举直率的她任了主编。而一个月后,他们竟确立了恋爱关系。
某日,在前往校印刷厂催赶发行期刊的路上,俩人并排漫步。其实他俩的感情发展迅速,但程度、深度可不似你所见到这般相敬如宾,不牵手、不挽腰的。
“蒹葭,下一期的沙龙,我想还是排柳永词,要不就你诵读《雨霖铃》吧?"
“鸥鹭与呕吐”——这个卷首语前所未有地火了!在她的用心打点下,确有不少准诗词爱好者涌来,口口相传、自觉自愿,从好奇怀疑到津津乐道,沙龙活动也因影响攀升,受校领导特批,从编辑部换到了很难申请用作学生聚会的茶艺室。
可她还是淡淡一声轻"嗯”:“进度还比预想的计划要快,幸好杰出的文化瑰宝浩瀚无穷,三五年我们都未必排得完。”
看着她因踌躇满志而步履雀跃,在谦心中那股莫名的舒服感越发强烈。是的,他们因彼此心照不宣觉得舒服而相爱。对于和她之间的心有灵犀,就连良这位沉稳淡定的兄弟都数次慨叹“真像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相见”。
她甚至比他更关心共进学社和各分社的未来。每次开策划会总是神采飞扬;她无心吃喝打扮,却会为一个文案彻夜辗转、不断冥思苦想;她加班加点一向热情不减,对于她所从事并爱好的这份工作永远有着用不完的劲……而她口中和眼中的他,也都带着无比欣赏和崇拜,她喜欢跟他一起整日读书学习,不论在草坪上沐浴温暖阳光,还是端坐体育馆看台交换灵魂,他们谈论狄更斯、林语堂,拜会大小李杜,他用诗词就能化解她的苦闷烦愁、升华她的兴奋快乐,而她广泛的涉猎和敏捷的思维也能激发他源源不绝的灵感……就算是在大家都伏案写作、埋头沉思、安静无声的那会儿,偶然抬头相视一笑,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内心认同和志趣相投。夫复何求!
老实说,谦人如其名,谦恭礼让,虽才华出众,却也因此寡言少语。不是不屑交流,是不忍破坏心领神会的某种感觉。觉得什么都是无声胜有声,犯不着我要主动去了解、介绍、打听,非要废一番唇舌,才换来一些资讯、一份情感。加上他其貌不扬,尽管创办共进学社已经两年多、且高水准文娱活动层出不穷,走在路上却并不太引人注目,是也一直“茕茕孑影心味何、不知星月可传歌”。
自得她有缘来到身边后,俩人免不了在食堂、图书馆、大教室出双入对,倒是增加了曝光率,让这位社长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不过,由于他们在外人公开场合太过庄重,以致于不是来参加各种活动的老人,绝不信他们情深意笃,满以为刚交往而已。
当然,他们自是私下已有过无数次拥吻的。
那次西湖国际烟花节,他们相约黄龙洞山顶,在绚烂璀璨中见证新一届西博会重新开幕。因人流量实在太大,公交、的士都没搭上,他们就那么一路慢慢从浙大玉泉走回来。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在公交车站歇歇脚。途径一个大公园,秋风扫落满地叶,明月弯弓照人归,俩人不由兴起,玩起诗词佳句游戏:
他先以唐、李端一句起的头:
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
她早已会意,想了李白经典来接龙第二句: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继而他改吟两四句: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她当仁不让: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干脆流利背下整首李白的《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背诵方面她不甘示弱,遂找了自己最爱最熟练还会唱的李易安《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