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姜姐诊所的门,发现屋里的人还真不少,长条椅趴着一个中年妇女,腰上镶着两个罐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的,看样子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头上、肩上扎了不少的针。姜姐坐在一个小马札上,正在给常客四岁的小子科推拿呢。子科的姥姥正和姜姐在唠嗑。
“来了,宋老师?”姜姐见我开门,热情地打着招呼。“忙啊,姜姐。人真不少。”因经常来,姜姐的客人有很多都认识。“唉呀,宋老师,你这衣服真好看。”姜姐是个医生,但见人的第一件事总要夸夸客人的衣服。“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她自顾自地说着。象是一种职业习惯。“嘻嘻,姜姐,我想扎扎针,脖子发硬,胳膊好象有点麻。”我赶紧说明来意。
“行啊,坐吧。”姜姐麻利地放下了子科,找出我的针就扎了起来。
姜姐行医很多年,但她并非科班出身,她的技艺都是祖传的。据说他的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老中医,针灸、推拿、抓药,样样精通。但因为岁数慢慢地大了,便有意要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孩子们。老头有两人儿子,一个女儿。按照旧俗,一般是传儿不传女。谁知两个儿子不争气,怎么也是学不会,倒是姜姐这个女儿还不错,虽是女孩子,胆子却大,敢下针,把脉也颇得老爷子的赞许,就这样,老爷子一手扶持这个女儿开起了诊所,一开就是很多年。后来老爷子因劳累,身体出了些状况,弥留之际,把自己的秘方全部列出来,交给女儿,所以每每有病人来看病,姜姐总是象征性把把脉,然后就把祖传秘方拿出来,放在柜台下面,照着方子来抓药。这就如同老爷子在抓药,一般不会出错。靠着这些祖传秘方,老爷子撒手之后,姜姐将诊所开得也是有声有色的。
“哟,真疼呀,姜姐。”虽是扎了很多次,但扎在虎口上的针,总是让我心里发憷。听我哎哟,姜姐并不看我,也不说话。神情还有点轻蔑,象是说多大岁数了还娇气。但这次的麻真的不一样,通往大拇指指尖的一根筋,剧烈跳动,麻感迅速传遍了整条胳膊。“没事的。”她继续扎着,神情笃定而自信。
姜姐是个自信的女人。行医如此。生活中更是如此。
姜姐今年五十二岁了,依然留着中长发,从来不施脂粉,衣服从来只穿棉麻的。要好的朋友劝她整整头发,她坚决地摇头。劝她买点别的衣服,她总是惊疑地望着你说:“你知道吗,棉的最好了。”言语中充满了对你的无知的同情。看着她穿得那些灰灰的皱皱的千篇一律的衣服,朋友也只能无奈地闭了嘴。她不只对自己这样,对老伴,对儿子也一样。她的老伴倪大哥比姜姐大八岁,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我们眼中的老倪永远只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后来问起来才知道,那是三套同一个色的运动服,都是姜姐喜欢的。
“豪杰,豪杰”姜姐突然向门外喊到。原来是她念初三的儿子放学了。“豪杰,快回家吃完饺子就写作业哈。”“姜姐,你么时包的饺子?”趴着的女人问到。“你没看我原来出去了一会吗?包了十几个饺子,一会就行了。”姜姐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特别勤快。“不许看电视哈。”她冲门外又喊了一声。但我们都没有听见豪杰的回声。我用眼的余光瞥见外面一个男孩低着头,快步走过。
“姜姐,孩子听到了吗?”“听到了。”“只是这几天,没脸而已。”说话间姜姐的语调有点愤愤的。“你说,宋老师,现在的孩子怎么办?这么小的孩子就谈恋爱,还在微信里向女同学表白,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等不要脸的话。想想我们小时候哪还有这种事?”姜姐说话间脸扭向了门外,神情忧虑而茫然,象是想起了自已久远的过去。“小孩子嘛,闹着玩而已,很正常。”看姜姐的样子并不需要别人的劝慰。我便淡淡地说。“那怎么行,这种事一定要从小就管,要不然长大了还得了。”姜姐猛然间回过神来,脸上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自信的坚毅的神色。“小时偷针,长大偷猪。这么小就喜欢啊爱啊的,大了这不就是个流氓嘛。”姜姐义正辞严,侃侃而谈,屋里的人纷纷点头。
“那孩子听你的吗?”子科姥姥问。“开始和我顶着来的,我摔了手机,警告他这些聊天记录就是将来女孩告发他的证据。他真害怕了。后来又说不吃我做的饭。。他能不吃吗?偷着吃呗。哈哈哈哈”姜姐狡黠地眨眨眼睛,并发出了胜利者的爽朗自信的笑。就在这笑声中,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低着头懦懦走过的少年。对儿子的教育姜姐就是这么地自信。不知怎的,我却突然间感觉头皮发麻。周身发冷。看看门外分明有着大大的太阳。
“子科,过来。”四岁的小子科跑了过来,姜姐又坐了下来,郑重地给子科推了起来。“孩子小时候就得管。”姜姐边推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