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送一个朋友去鄂州,经过青山地区,路过一片住宅区。朋友问我,这片楼房过去没有?我说是的,在我的记忆中,这儿在很久以前是青山灯泡厂。
很久以前是多久?
我说应该是五十年前,那时我才不到四岁。
朋友一听来劲了,来嘛,讲讲你小的时候。拗不住朋友的再三要求,我说起我幼年时的故事……
我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天气很热,没有风,树上的叶子好似凝固一样纹丝不动,早醒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窗台上的四季兰花开得正艳。瘦弱的妈妈给兰花浇了一点水,背着一个棉布兜,带着懵懂的我去青山灯泡厂上班。在我粗糙的记忆中,那工厂似乎非常遥远,必须步行到公交站,然后坐车到轮渡码头,再乘船过长江,赶上工厂的通勤车,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工厂。
妈妈眼睛很大,高挺的鼻子两旁有几点雀斑,让鼻翼周围的皮肤呈浅褐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突出。她笑起来非常好看,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我看见年画里美丽的仙子。
我初学走路,走起来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而且走得也不快。妈妈牵着我连拉带拽,看我实在走不动了,妈妈只好将我抱起。
头一次看见长江,江面很宽阔,波涛滚滚的江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响声。我好奇地用小手指着长江,歪着脑袋对妈妈一个劲嘟囔着:“水,水……”我想告诉妈妈,这儿有好多的水,但我只会表达这一个字。
妈妈红扑扑的脸上流着汗水,微笑着点点头,并指着靠近江面上呜呜鸣笛的轮船告诉我:“这个是船,船,船。”
我看着妈妈,咿呀学语般地从嘴里发出:“船,船…..”
“对,真聪明,就这样说,船,船。”妈妈亲了我一下,鼓励着我。
我涨红着脸,拍打着小手,从那天起,我好像已经学会了说“船”这个字。
轮渡船不算大,但过江的人很多,船上大约有一二百人拥挤在一起,其中还有推着自行车、拎着行李上船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赶着在对岸上班的人们,不一会儿,轮船在一声呜鸣的汽笛声中驶离轮渡码头。
妈妈一手紧扶船舷上的铁栏杆,另一手紧紧拽着我,我则躲靠着船舷,从大人们高大的人缝中好奇地仰望着这周围的人群,他们中既有年轻的叔叔阿姨,也有年老的爷爷奶奶。
江面上有风,迎面吹来,很是凉爽。轮船在迎风破浪中行驶,激起了层层浪花涌向岸边。轮船临近码头,船身在转弯时有些摇晃,人群站立不稳,也跟着一起摇晃,挤得妈妈一只手已经扶不住船边的铁栏杆,她只好松开抓我的手,弓起腰双手撑着栏杆,让我躲进她怀里。她用身体死死抵住背后倒来的人群,并发出大声的尖叫:“别挤啊,这儿有小孩,大家都站稳扶好些。”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吓得差点哭出声来。无奈,轮船上除了船舷边上栏杆,中间根本没有可以把持的东西,只能随船摇晃。妈妈身边有几个年轻的男女,闻言低头看看我,极力地不让自己身体失去平衡朝我靠过来。
这时,只听得轮船上的高音喇叭也在叫喊:希望大家保持平衡,不要随船摇晃,以免发生危险。轮船这才渐渐平稳下来。
好容易,船儿停靠在轮渡码头。我抬眼一看,从码头到岸上得走很高很陡的台阶。妈妈抱着我,艰难地迈着脚步,不一会儿,我听到她沉重的喘息声,脸上也渗出汗珠。上了一半,妈妈也走不动了。一个好心的叔叔见状,很热情地过来帮助妈妈。他抱着我,好容易爬到台阶,我看见妈妈笑着对那叔叔说谢谢,我也学着说谢谢,这两个字,我不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憋了老半天,还是发音不准。那叔叔摸摸我的头,挥手再见。
可以看见路边停靠的通勤车,妈妈这才把我放下地,长吁一口气,她皱着眉头对我说道:“你咋这么沉?”
我很无辜地望着妈妈,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抱过我的人都说我轻飘飘的,怎么妈妈却嫌我重。只见妈妈身上的汗水把衣服都印出水渍,她苦笑一下,从裤兜里拿出一块碎花的手帕,先擦了擦我身上的汗,然后,又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牵着我走向工厂的通勤车。
通勤车行驶了好长时间,终于开到了工厂。厂门很大,门口有两大石柱,大铁门上面写着斗大的字,妈妈告诉我,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国营青山灯泡厂。上班的人真多,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张斗志昂扬的笑脸,人们在川流不息的行走中互相打着招呼,有说有笑。靠近大门旁边的一排平房就是工厂的托儿所,一排木制的栅栏将托儿所和厂区隔开。妈妈拉开栅栏门叫道:“小李,我把我儿子带来了。”
从平房里走出一位胖胖的阿姨,肉嘟嘟的脸把眼睛都快挤进肉里,扎着一只大马尾辫,笑容可掬:“是周师傅啊,把孩子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好了。”说着伸出胖乎乎的手拉住我。妈妈指着她笑着对我说:“这位是李阿姨。儿子,快叫李阿姨。”
“李,李阿姨好。”我满脸稚气地说,那个“好”字是我特地加上去,也是现学的。刚才在通勤车上,妈妈一上车,就有人向她打招呼:“周师傅好。”妈妈回答也是这个好字。
“哎呀,真懂事。”李阿姨惊奇地伸出大拇指。
我瞅了一眼平房里面,那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小朋友,他们走路的样子,也是晃晃悠悠的,估摸和我差不多大。妈妈俯身亲了我脸颊一下:“乖乖,要听李阿姨的话,妈妈得上班去了。”然后,一步三回头独自儿走了。我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一愣一愣的站在那儿。我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他们看见妈妈爸爸离开,会嚎啕大哭,可我却想不出哭的理由,妈妈在家就总在告诉我:上班是为了赚钱,赚钱了才可以给我买好吃的糖块,而我不就是喜欢吃糖块么。所以,我只是很好奇地看着他们。
见我还在发呆,李阿姨拍了拍我的脑袋,问道:“你姓什么呀?可以告诉我吗?”
“姓张。”
“叫什么?”
“住在哪儿?”
“中山大道2319号。”
”嗯,聪明。“
这是从我开始记事起,妈妈经常教我念的几个字。为这几个字,我曾无数次挨了妈妈的骂,她骂我没长脑子,愚蠢,是个小笨蛋。她紧绷着脸,恼怒地对我说:“这几个字,你必须记在心里。这是怕你万一哪天走丢了,被别人捡到也好把你送回来。如果你不知道住在哪儿,人家就只好把你扔进江里喂鱼。”所以,李阿姨这么一问,我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李阿姨让我在墙根边的小木凳上坐下,那儿已经坐了好几个小朋友。我瞅了瞅坐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她眼睛哭红,噘着小嘴,一副很伤心的模样。于是,我同情地伸出小手想去安慰一下,可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我。
我感到很孤单,眼见身边的小朋友们的一片抽泣声,我的情绪也被他们所感染,大嘴一咧,也想痛哭一场,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但是,托儿所里那个李阿姨大眼一翻,粗声地呵斥道:“不许哭。“吓得我那泪水始终没能陪着身边的小伙伴落下来,只得低瞅着李阿姨,小声地嘟囔着:“我也想妈妈。”
托儿所比外面阴凉许多,有两间一样大的红砖瓦房,外面的一间是我们娱乐嬉戏的地方,紧靠墙边放着许多的小木凳,屋顶上有两把木质叶片的吊扇此刻正咿呀咿呀地缓慢转悠着。另一间屋子摆放着许多的小木头床,那是我们睡觉的地方,屋顶上头也有两把吊扇。托儿所里一共有三个阿姨,其中一个年轻的阿姨拿出一个手鼓,也就是用铁皮做的一个圆圈圈,上面挂着几个铁片片,摇和拍都能发出的声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玩具看似简陋,却很有效果。不一会儿,小伙伴们好奇的目光都转移到手鼓上,停止了哭泣。年轻的阿姨开始让我们学她唱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我们刚开始学歌,感觉还挺新奇,可是跟着唱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妈妈,她低下头小声地抽泣起来:“我想妈妈,我要妈妈。”她这一哭,又唤起了小伙伴们的悲伤,大家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要爸爸,我要妈妈。”这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李阿姨气得眼睛一瞪,严厉大吼:“不许哭!”她的嗓音像天上的打雷声,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把我们的声音盖住了许多。其中有个大一点的男孩一直哭个不停,作为惩罚,李阿姨将他一把抱起,单独放到后面屋子的木床上坐着,让他尽情哭泣,也不搭理。
“我看谁敢哭,再哭就和他一样在里面坐着。”李阿姨大声说道。我们见状,害怕地纷纷停止了哭泣。就这样,反反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工厂响起清脆的铃声,中午下班的时间到来了。家长们陆续走过来看望自己的孩子,来得早的爸妈,抱着自己眼泪汪汪的孩子,哄着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爸妈还没等来的,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边嚎哭一边翘首企盼,远远看着自己的爸妈走来,哭声更大,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我老远看见了妈妈向我走来,慌忙用手指着妈妈走来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妈妈,妈妈。”生怕李阿姨没看见。李阿姨嘴巴一咧地笑道:“是的,是你妈妈。妈妈来接你了。”
没等妈妈走近,李阿姨就告诉妈妈:“哎呀,周师傅,你家这小孩真是好带,太乖了。”妈妈笑道:“是吗?小李。”
“是的,是的,周师傅,带他真的一点不费神。”
我一头扎在妈妈怀里,妈妈对李阿姨说:“这孩子就是这样,不晓得认生。乖,李阿姨都表扬你了。来,和李阿姨说声再见。我们要去吃饭饭咯。”
妈妈弯腰欲将我抱起,我扭身躲开,一步三晃地非要自己走。我歪着头,淘气地向李阿姨撅撅嘴:“阿姨,再见。”
一路上,妈妈牵着我问道:早上都干啥了,我说就听其他小朋友哭,还有唱歌。
“唱什么歌呢?”妈妈问。
“我在......马路边......捡到......嗯.....还有......”我咿呀地唱了半句,后面的歌词却记不起来。
“一分钱,是不是?”
“是一分钱。”
"捡到后怎么样呢?把它....."
“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经过妈妈的提醒,我想起来了,嘴巴一遛飞快地说了出来。
在我的记忆中,工厂的食堂很大,红砖墙,里面有整齐的桌子长凳。外面到处是大树,树叶茂密,太阳只能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才能照射在地面,沥青路上很干净,路边还种有矮小的灌木,修剪得很整齐,还有许多四通八达的石板小路。
妈妈买了中饭,牵着我一晃一晃走在食堂外面,找了一个长木凳,妈妈就开始给我喂饭,她吃一勺,喂我一勺白菜汤拌的米饭,吃了七、八口,我就不能再吃了,感觉肚子已经饱了。
妈妈说她要去洗碗,让我在长凳上独自坐一会。我坐在长凳上,摇摆着双腿,哼着刚刚还没学全的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饭后的工厂,没有了刚才的人们喧闹,除了树上知了的嘶鸣,显得很宁静。
两个阿姨朝这边走来,她们都穿着白色的短袖工作服,其中一个带着蓝色的帽子,另一个阿姨把帽子拿在手里,露出短头发,两人一边笑一边在谈着什么。经过我身边时,那个短发阿姨冲着我嚷了起来:“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爱呀。”
“真的耶。”
她俩走到我身边:“你是谁家的小孩呀?”
“偏不告诉你。”我心里这样想。扭过头,装作听不见。她们问了半天,我眼睛故意到处张望,一直不出声。
“走吧,这孩子,是个哑巴。"另外一个阿姨拉着短发阿姨转身要离开。哑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家后面就住着一位哑巴叔叔,一直说不出话来。
“真是哑巴。”
我冲着她们的背影,突然大声地冒出一句:“你,你才是哑巴。”
短发阿姨回过头格格地笑了,脸上立刻出现两酒窝:“原来你会说话啊。你妈妈是谁呀?”
“我妈妈姓周。”
“让我猜猜你姓什么?“短发阿姨弯下腰,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我。
我当然不相信她能猜到我的姓,用怀疑的眼神瞅着她。
”我猜对了,你呢,让阿姨亲一下。输了呢,你亲阿姨一下。“她调皮地眨了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非常不情愿地点点头。
她那又黑又亮的眼睛珠子转了一下:“你姓王。”错了。她把她漂亮的脸靠了过来,我吧唧亲了一下。
“再来,我就不信猜不出来。”她的样子颇有点不服气。
“姓黄。”哈哈,又错了。我笑得在凳子上前仰后合,双脚在凳子上跳着,若不是另一个阿姨一把扶住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她把脸凑过来,我又轻轻地亲了她一下。她说:没亲到,这次不算,要重亲一次。于是,我又嘟起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她不服气地说:“我们再来一次,要是被我猜中了,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她背过身,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一只脚得意地不停地来回摆动着。
她突然转过身,格格地笑着,“你姓张,是不是?我猜对了吧。让我亲你。"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抱着我,放倒在木凳上,使劲地亲着我的脸,还用手挠着我的胳肢窝。我摇晃着脑袋,躲她的嘴唇,又忍不住痒,格格地笑,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三个疯够了没?”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边,满脸是笑。
“周姐,你的儿子好可爱啊。”两个阿姨放开我,短发阿姨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扶着我站了起来。
妈妈笑着对我说道:“傻儿子,她们逗你呢,故意装作不知你的名字。”她指着短发阿姨:“这位漂亮的阿姨,姓陈,陈阿姨,你刚出生时,她还去医院看过你。”
啊,原来她们都是逗我玩呢,这陈阿姨心眼真多。我的小手在陈阿姨身上胡乱拍打,其实心里还是挺喜欢她的,她那灿烂的脸上有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
陈阿姨把我抱起:“日子过得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开始晓事了。”一行人谈笑着向车间走去。
车间里面很宽敞明亮,妈妈的同事大都是女工,大家一下嘻嘻哈哈围拢过来看我,好像我是中山公园的那个金丝猴一样。妈妈一会儿让我叫这个阿姨,那个阿姨,反正都是阿姨。我歪着头,心不在焉地胡乱地叫着,一双眼睛到处瞅,寻找刚才那位短发陈阿姨的身影,惹得她们呵呵大笑。她们都和妈妈一样年轻,清一色地带着蓝色的帽子,帽子下或者是短头发,或者是揪着两根短辫子,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妈妈对大家说我不认生,谁抱,都不会哭闹。于是,我被她们这个抱一下亲一嘴,那个抱一下啃一口,像她们喜欢的玩具一样在手里传来传去,最终还是传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炎炎的夏日,大地好像被什么东西罩起来似的,拼命地炙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好在车间周围栽有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树叶可以使人们在室外不被阳光下暴晒。工厂里的一个老爷爷弯腰推着四轮小车,挨个给她们发来降温的汽水,还有冰镇的酸梅汤。我不太喜欢喝汽水,那东西喝一口,嘴里就直打嗝。酸梅汤好喝,酸甜可口。可妈妈只准许我喝了一小杯,她怕我喝多了闹肚子。
洗手池在室外,很干净也很大,上方还搭有遮阳棚,挡住了落下的一些枯叶。靠着墙有好几个水龙头,水池是用红色的砖头砌的。我打小就喜欢玩水,妈妈把我抱在水池边,给我擦脸洗脚,准备午休。趁妈妈她们正在洗手,我可劲地在水池里蹦跳着,不停地拍打水花,那溅起的水花,将妈妈和几个靠得近的阿姨弄得脸上、身上都是水。不知是哪个阿姨带的头说要给我验明正身,瞧瞧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听我妈说:因为我的脸小,眼睛很大很亮,黑眼珠喜欢滴溜溜到处看,嘴巴有点瘪,很多人都觉得我像女孩。)几个阿姨不由分说要扒掉我的衣服,我扯着小裤子,撇着嘴看着妈妈,急得想哭,可妈妈在一旁说:“你把衣服已经都弄湿了,正好脱下来在太阳底下晒干。”
阿姨们嘻嘻哈哈大笑:“你还知道怕丑啊,那更要脱。”
她们毫不留情地将我的衣裤扒个精光,把我赤条条地放进水池子里,堵住漏水孔,索性不停地让水龙头放水,水慢慢多了起来,在水里,我也忘记了自己没有穿衣,用手拍着水花,小脚使劲扑腾,玩起水来。
中午过后,是工厂午休的时间,大家都开始休息,我躺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
后来,妈妈告诉我,当天下午,我开始浑身发烫,妈妈赶紧把我送到工厂的医务室,一测量体温38度9,妈妈吓了一跳。医务室的医生,让我吃了半片退烧药,建议妈妈赶紧把我送医院。妈妈慌忙请假把我抱回家,早已得到通知的爸爸骑着自行车,妈妈坐在后面抱着我送到了儿童医院。经医生检查,我患上了急性肺炎。
我那时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住院打针吃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能去青山灯泡厂,再也没见到那些和蔼可敬的阿姨们。原因是外婆死活不让妈妈再带我去工厂。为此,外婆和妈妈争吵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