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央是在市里的广场舞比赛结束后，看见捧着一束花的杨时来的。同时看见他的还有一脸八卦的宋霏霏。

自从知道杨时来就是侄女心中的那个人后，程秀央就打算去找他谈谈。没想到他自己到送上门了。

“秀央，才听说你回国了。”杨时来捧着花过来。今天人很多，来自各小区的舞蹈团队人来人往，都看着这位中年男人。

程秀央必须承认的是，这个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温文尔雅。即使年过半百，穿衣打扮依旧一丝不苟。

今天也不例外。轻薄的水蓝色长袖衬衣，配了一件白色的毛背心。搭了一条黑色的布质长裤，一双褐色的皮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这身打扮倒像是大学里做研究的学者，文质彬彬，仪表堂堂。可是程秀央却不会再被他迷惑。

“有事嘛？”程秀央冷淡地看着她。

“听说你回国了，我来看看你，咱们很多年没见了。”杨时来说道。

程秀央知道，肯定是程文鹂的朋友圈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哥哥不会真的生气，说明白了程文鹂就带着先生和孩子上门了。全家人照了一套全家福，被程文鹂放在了朋友圈。

“有些人不见也罢。”程秀央自从知道他和侄女有过一段，就莫名生气。

“秀央，你为何这样说？”杨时来上前一步，拉住程秀央的手腕。

“注意影响。”程秀央不由得提高了声调，抽回自己的胳膊。“你和程文鹂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理论呢。”

“程文鹂？你认识她？我和她没什么的，我不喜欢她。”杨时来着急地回答道。

“没什么，她和你相处那么多年，还等着你娶她。”程秀央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我怎么可能娶她，她比我小那么多。再说，我们五六年前就不联系了，联系方式都删了。”杨时来生怕程秀央误会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渣啊。”程秀央嫌弃地看着他，原来不是因为程文鹂对朋友圈，“你和程文鹂真的没什么？清清白白？”

“真的，我有家庭，我和程文鹂只是特别聊得来的朋友。”杨时来有一丝窘态，“而且，她其实很像你……秀央我……”

“行了打住，别再用你的假浪漫骗我了，我早就看穿你的套路了。再说了，她能不像我嘛，她是我侄女。”程秀央瞥了他一眼。

知道杨时来和自己的侄女没什么事情后，程秀央松了一口气。

杨时来倒是大吃一惊，“这……真的？”

“行了，既然遇见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吧。”程秀央看了一眼杨时来，拿过那束花，给了宋霏霏。

“宋姐姐，你把花拆了送给大家吧。”看见宋霏霏还是一脸八卦盯着杨时来，程秀央说道：“旧相识”。

宋霏霏不相信，拉着程秀央不让她走。没办法，程秀央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初恋。”

宋霏霏挑挑眉，捂着嘴偷偷笑了笑，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带着大家先回去了。

杨时来带着程秀央到了一家西餐馆，他想程秀央一定想念那一口西餐。

谁知道程秀央只点了一杯咖啡加一盘沙拉。

“秀央，你只吃这么点么？这家西餐馆是市里最好的一家。随便点，给你的家人也带些尝尝。”杨时来还想帮她点点儿别的。

“杨时来，都三十年了，你还是不懂。”程秀央叹了一口气。

杨时来抬眼看她，突然收敛了笑容。

三十年前。

程秀央和杨时来是邻居，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村里工作了几年，受到了程家哥哥的邀请，相约从村里到镇上打拼，想靠自己的双手，组成一个小家。

程秀央的哥哥因为来得早，已经有了一些资源基础，所以介绍妹妹到镇上的工厂里做纺织女工。

正好厂子里需要一位记账先生，杨时来因为读书好，人长得精神，经过程秀央推荐后，便留在厂子里工作。

本是一段才子与美人的佳话。

后来杨时来也时常在想，他和程秀央为什么没有能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父母的阻碍，没有金钱的诱惑，没有第三者的插足。可他依旧没有娶到心爱的程秀央。

“秀央，我也确实不太懂。我实在不明白，当初你说要读书，我们晚点结婚。书读了 ，又说有了房子再结婚。房子有了，你却又要到市里去工作……”杨时来想来想去，觉得问题一定在这里。

“所以呢，你让我去了，对吧。你觉得我的要求你都答应了。”程秀央一笑，“我真的应该感谢你，没有阻拦我。”

杨时来挑挑眉，“那是当然，因为我爱你。即使我后来结婚了，我依旧最爱你。”

“呵。”程秀央冷笑一声，“对所有女孩都喜欢，然后挑一个最喜欢的，你以为自己选妃呢？不懂拒绝也是一种渣。”

“秀央，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怎么变得这么刻薄？”杨时来忍不住皱皱眉。

“我刻薄？那你说说，厂子里哪个女孩你没有帮过？”程秀央其实也不清楚，那些不过是传言，她就是想问问，不管杨时来说什么，她都信。

“我帮大妮儿写信，因为她不识字；帮春花补习，因为她要考大学；帮卢晶姐姐买女性用品，是给她应急；帮巧儿妹妹送衣服，是因为她要比赛……”杨时来一一细数出来，程秀央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卢晶姐姐？”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程秀央问道。

“对啊，你不记得了？和你一个小区啊。刚刚不是还和你一队。”

程秀央是真没认出来，卢晶和年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卢晶也没有认出她来？

“你知道我回国，不是因为程文鹂的朋友圈么？”程秀央问道。

“不是啊，是卢晶一直和我吐槽说小区来了一位老太太，抢了她的风头。前几天发给我你们初赛的照片，我才知道你回来了。”杨时来毫无保留，他自认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说谎。

此时此刻，程秀央只想尽快结束这次对话。

“那你和程文鹂怎么认识的？”想了想，程秀央问道。

“她是我儿子的家教老师，我送她回过几次家。她和我说她爸爸催她结婚。然后我教她怎么和男生相处。就这么一来一往……”杨时来看着程秀央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但是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程文鹂说你都答应娶她了。”程秀央低声吼了一句，看见周围的人都回过了头，冷静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

“我不是没办法拒绝嘛。她老在我这里哭哭啼啼，又说和父亲吵架。我太太那段时间生病了，我就随口一说，等我太太不在了，我就娶她。但我也真没想到她是你侄女。”杨时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还真是渣的可以。”程秀央意识到杨时来根本就没有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那你太太呢？”

“医院住着呢。”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程秀央眉头一皱，心中仿佛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杨时来自顾自地说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嫁人，愿不愿意和我再续前缘？”

程秀央忍无可忍，随手端起手边净手的水盆，泼向杨时来。“你个老渣男。”程秀央吼道，“服务生，买单。”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时来愣了一下，赶紧跟着跑出来，“秀央，秀央，你等我一下。”

“姑奶奶……”是小杰。

“姑姑……”是程文鹤。

“时来？”是程文鹂。

“姨父？”是……侄媳妇。

侄媳妇叫的是……姨父？

程秀央看着她，侄媳妇说：“姑姑，这位是我姨父。”

程秀央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问了句：“你姨身体还好？”

“啊？很好呀。”侄媳妇不明白为什么这一问，程秀央和程文鹂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渣男。”姑侄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爱情之酒甜而苦，两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随便喝，要中毒。”

—— 陶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