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九心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接林水墨的电话。
上一次她们见面的时候,林水墨就邀请过她,但是于九心没有回复。
林水墨跟着她治疗也好几年了,可是一直没有进展。按理来说,林水墨的情况并不是她所有来访者里最严重的。
可是,林水墨的依赖性却很强,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走不出来。
尤其近一年,他们的咨询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于九心也一直很替她着急。
终于等到讲座这个机会,于九心决定试一把,看看有什么点可以刺激一下林水墨。
其实,她也到了现场,林水墨没看见而已。林水墨的分享很精彩,看得出她依旧热爱着舞蹈。没多久,就看见林水墨拉着一个姑娘去了对街的咖啡馆。
于九心心想,也许机会来了。她猜测到了那位姑娘的身份。
大概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咖啡馆里人不算多。即使大家都带着口罩,于九心还是一眼看到了林水墨。
选了一个靠近的位置,于九心坐了下来,她知道这不符合她的职业标准。但是她是真的有点担心林水墨,眼见机会来了,希望林水墨能把握住。
果然,林水墨低声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于九心感受到了,林水墨终于有了情绪。兴许,她的喜怒哀乐渐渐要回来了。
后续怎么样,于九心没有听完。她知道,林水墨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她的。
果然不出于九心所料,林水墨第二天给她打了个电话。
林水墨高兴地跟她分享了自己的感受。是高兴的,从语气中就能听出来。
于九心想到第一次见到林水墨的样子,她的状态很差,眼神呆滞。后来就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但通过这几年不停的碰面和了解,让于九心感受到了林水墨的力量。一种坚韧的力量,于九心知道林水墨想要挣扎,想要逃脱,但是却无法逃脱的困境。
于九心给了她很多的建议,建议她慢慢尝试。
而这通电话,让于九心不由得深深地感叹,林水墨原本的内心是怎样的?
林水墨对舞蹈的热爱远远超乎了于九心的想象,在谈起自己的事业时,她的内心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于九心真心替她高兴,也许很快就可以重新在舞台上看到水墨了。
电话里,于九心请林水墨在这周约定的时间再来一趟,帮她重新做一次评估。
黑夜终将会过去,黎明也一定会到来。于九心在林水墨的咨询记录旁边写下这样一句话。
“九心姐。”助理叫她,“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说,这个学期您是否有时间继续去学校坐班?”
于九心坐班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她每个学期双周的周五会去做公益的咨询工作。
眼看林水墨的案子接近了尾声,这段时间她不打算再接新的案子了。
最近的几起青少年心理问题的案例,让于九心有了新的课题。她准备到学校认真而全面地调研一下,收集一些材料。
真希望再也不要出现像莫落一样的孩子。希望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很好的心理辅导,而健康顺利地长大。
莫落的事情让业内的几位资深专家唏嘘不已。
于九心自己也思考了很久。稍微调整一下,她计划把下半年工作的重点放在学校的孩子们身上。
想了想,于九心和助理说:“你帮我排一下时间表吧,如果可以,多加一些时间在学校。”
于九心自己没有孩子,婆婆和妈妈也催了她好几次。但她自己知道,心理压力越大,越不容易怀上孩子。
不过,她是喜欢小朋友的,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排斥。所以她跟老公意见统一,顺其自然。减少工作量也是和丈夫商量的结果,不管怎么样,该做的努力还是要有。
她爸爸这里她来解释,婆婆那边老公负责解释。
时光飞逝,手中的事情大部分完成之后,就已经八月中了。
和学校敲定的工作除了坐班增加到每周五之外,学校还给她安排了几节心理健康知识普及课程。
市里这所最好的初中里,学生分成两类。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学习成绩极好。当然也有第三种,非富即贵且学习好。
但是,按照往年的坐班经验,学校里,肯定有孩子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主动愿意来求助的少之又少。
学校决定开普及课程,也恰好让于九心和孩子们有了更多的交流机会。
让于九心“主动深入”的计划有了突破口。
于九心乐此不疲。
在开学典礼上,校长就隆重地介绍了于九心,还给她留了十分钟介绍自己。
“说到心理健康,家长、老师和学生自己都要关注自己的健康。怎么来判断自己的心理是否健康呢?首先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大家的情绪……
如果各位老师、同学觉得有什么自己不能纾解的情绪,可以每周五工作时间来办公室找我……”于九心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其实不少人已经知道她了。
在学校的日子里,于九心很是忙碌,她常常在上课时候,去教室外面观察学生们的状态,想着给老师们提一些建议。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开学第三周,就有学生来找他了。
一名初二的女生,名叫霍守瑛。
霍守瑛穿着学校的校服,也许是因为长个了,校服的衣服和裤子都短了一截。
小肚子圆滚滚的,拉链都快要被撑开了。
脸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神情冷漠,不苟言笑。
按照流程,于九心采集了这位女生的基本信息。陪她来的,是同班的班长凌馨杨。
和霍守瑛不同的是,凌馨杨的眼中神采奕奕,有礼有节。
于九心给两位女生倒了水,轻声问道:“守瑛,你想让班长也留下么,还是就我们两个人聊?”
“留下吧。”霍守瑛好像不想说话,但是被点到了名字,没办法回了句话。
“老师,我们两个有同样的困惑。”凌馨杨解了围,“我们俩家里都添了小弟弟。”
于九心心下了然,现在二胎家庭的问题确实是多之又多。
“有什么疑惑要问么?”
“他们生二胎的时候,难道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吗?”霍守瑛突然像一只炸毛的猫咪,生气地锤了一下桌子。
于九心看着暴躁的霍守瑛,心中明白她的气愤来源于哪里。这种涉及生命来源的问题,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决策权。
想了一下,于九心安慰道:“作为家庭成员,是应该要询问一下你的意思。”
“所以,他们没有问我,就生下了小弟弟。是他们的错,对吗?”霍守瑛好像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安静了下来。
“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他也是一个小生命,你可以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爱他。”
“我为什么要爱他?我要把我所有的好东西,都让给他,还要爱他?父母们自私自利地生下他,却要我无私地爱他,这是不是不讲道理了些?”霍守瑛坐直了身体,斜眼看着于九心。
于九心张张嘴,现在的孩子问的问题都这么犀利么。
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霍守瑛站起身,怒吼道:“骗子,老师和家长一样都是骗子。成年人都是骗子。”
说完,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快,班长,带我去你们班看一下。”于九心说道,拉起凌馨杨也跟着往外走,她有点担心霍守瑛。
看来要重新考虑要孩子的事情了,于九心心里嘀咕了一句。想归想,于九心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跟着的凌馨杨已经要小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