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前写了一些有的没的,算是自我疏解,很多时候没有写下去的动力。写多了还会自我怀疑,会想为什么要写。这是一个大问题,也是一个不容易捋清楚的问题。不打算去刨根问底,想写就写,神州行,我也行。去年在简书发现了家乡作家@张友良创作室,他描写家乡唐刘的文章,娓娓道来,充满生活气息,让人想到汪曾祺的散文小说,也引起了我写作的兴趣。写作是一种抒怀,是一场自我对话;同时也是一种记录,乡村文学的记录意义极大,有心者用文字、图片记录人事,堪称为志,极具独特的时空和地域色彩。
萨特说过一句未经考证的话,写作就是对遗忘的抗拒。我想电影应该也是。这两年看了不少贾樟柯的电影,人到三十岁,才对贾的作品视若珍宝,也是在离开家乡多年以后,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拍三峡好人,天注定、江湖儿女和山河故人这样的电影,也许有很多原因,但我想一定是他对那个年代有过复杂感情,且以自己的方式对那个已经消失的时代社会做一种遗忘的抗拒。
没有人不怀念自己的家乡,也没有人不曾追忆自己的成长岁月。贾樟柯的动人之处,不仅在于他用电影记录下他的家乡和成长年代,更在于当绝大多数人群乃至知识分子对经济社会发展史上的一场巨变还无动于衷,甚至毫无察觉时,他已在用自己的视角去发掘不同个体的故事,把人在面临时代变迁时表现出来的希望和尊严搬上了荧幕。
二、90年至新世纪初正是城镇化快速发展的阶段,东南沿海平原地区的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不断发展,而作为乡镇企业的地域载体,小镇也成为那个年代重要的行政组织。千禧一代的小镇做题家童年至青春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时空背景下度过。另一方面,站在社会经济发展角度,小镇是既是城镇化的开始,同时也是结束,从开始到结束这段过程正是一个巨变的时代,小镇做题家在这样叠加压缩式的体验中成长,生命体验既匮乏,又丰富。对我而言,还有一种对童年小镇消失不见的迷惘和不知所措。
唐刘小镇,是上述城镇化中过程中一个典型。千禧年后十年,国家大步向前,唐刘小镇也蓬勃发展,小城故事多。在我印象中,那是一段神采飞扬的岁月,是深埋在脑海中的美好记忆。从地理上看,唐刘地处两个县级市的交界,同时也是两个地级市的交界,但因种种原因,无法从官方叙事中获得太多文字资料,只能从不同人的对唐刘记忆的深处攫取时代痕迹,用以慰藉童年和乡愁。
三、就像台剧《俗女养成记》里的陈嘉玲,生活在台湾腾飞的时代,跟台湾工业化同成长。她一路从台南走到了台北,但最后还是回到家乡。对岸在城镇化过程中,注重以中小城镇为基础。尤其是台南地区,借助于港口和铁路枢纽优势,走出了一条独特的城镇化之路,所以也只有在那个环境下,40岁的陈嘉玲面临了中年危机,在失业、退婚、回老家之后,还能演绎出属于自己的精彩故事,还能在台南找到面包和爱情。也许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也能在老家找到工作,买块地盖房子,那可真是件好事。当然,台北台南也就3个多小时,同等时间从北京往南开,连济南都到不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们也已经三十岁了。我记得朋友曾在十年前的日志里写道:就连时间的加速度都在增加。小镇做题家走出小镇到如今,奔命的时候不觉得日子过得快,到了国庆、过年这种假日节点的时候,才会猛地发现,一年又过去了,终于迈入三十,开始奔四了,没过几年就一枝花了。 也许是传统中国社会对人的三十岁赋予了很多意义。现在30岁的人如果以过去的而立标准衡量,都很难交出一份完满的答卷。小镇做题家不会为自己的三十岁发个朋友圈、微博了,更别说写日志了。但是三十岁的小镇做题家,不是没有想说的心里话,不是没有酸甜苦辣,只是大家都在平凡的日子里,一心谋生活,没有吐露心声的精力勇气。
小镇做题家的前半生有几个阶段,一是快乐无暇的童年;二是中学的考试升学;三是大学时彷徨迷惘;四是步入社会,接受锤炼。每个十年都有不同的滋味。按照家乡的习俗,十岁是要大过的,也是童年最幸福的时刻。二十岁的时候,开始焦虑、烦恼和失眠。其实按照习俗,三十岁也要大过。我有些时候在想,想要不然回家过个三十岁收点红包得了,让自己高兴高兴,问了小伙伴,都没有这个打算,三十岁生日可以在城市里跟朋友喝的不省人事,但没法回老家办一场家宴。三十岁的年龄是抽象的,爬上脸和肚子上的赘肉才是真实的,同学已经有胖到认不出来,有苦于种发植发,这就是现实。现在跟年轻同事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我也曾经20岁,但没有谁永远20岁,你帮你哥带杯酒吧。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总能想起自己20岁的时不顾一切、无所畏惧的样子。
知乎有个问题,说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老了。我想同龄人应该都会有答案。我上学的时候,喜欢李白而不喜欢杜甫,觉得李白永远年轻,而杜甫就是个老头。跟朋友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大家也总喜欢念李白的诗,“将进酒、杯莫停”、“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但现在渐渐更能被杜甫感动,“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三峡星河影动摇,人事音书漫寂寥”,人到三十,才发现这个现实主义大师的诗句里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和温情,种种转变,不胜枚举。有趣的是卡慕公司分别出了李白和杜甫的两种主题的酒,不知道这两位大师哪个更畅销。
二年系列算是写完了,中途搁置了好多次,也算是对自己在外两年未能回家的一个记录,说不想家不可能的,白天忙工作,夜里做梦也绕不开。想到自己的家乡童年,想到自己三十岁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等回家的时候,要看看自己当初写的日记作文,看看自己写的理想未来,可能会对自己变化有更鲜明的直觉。《俗女养成记》第一季最后,导演用超穿越手法安排了40岁的陈嘉玲跟童年的自己相见,揭示坚守童年初心的真谛。我想无论俗男、俗女,无论30还是40,也无论是喜欢李白和杜甫,保持内心的独立自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