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搬家,独立
第一章
一个人真正独立需经历三个过程,经济独立、思想独立、空间独立,而我,正在经历这最后一个。
2020年7月4日,聊城的一幢电梯楼的一间房间里。
此时,我的母亲杨各红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从容地看着电视。客厅不大,十来平方米,并不宽敞的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孩子的玩具、书本和衣服,显得踩脚的地方也没有。
我穿着睡衣,弯腰拾起地上的毛绒玩具熊。
妈妈问到,“你做什么?”
我轻声说,“妈,我觉得咱家里有点乱呀,我收拾一下。”
“你是说我平时没收拾吗?乱什么乱!哪家带小孩的家里不是这样,乱才是正常。”妈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答着我。
她的声音一向很大,有时很难分清是在说话还是在争吵。
我继续收拾屋子。
她这次转过头来,斜眼看了一下我,大声说“小孩的家里就是这样子的,你看哪家小孩的屋子是整洁的。难道我还不会收拾吗?怎么你好像觉得我不爱干净一样。你不要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成天挑三挑四的。我看你是想把我赶走,真的是让人没地方呆了。”她有一双鹰的眼睛,常常发出犀利的光。
这就是我的母亲杨各红,已退休多年,常年居家使她的身体不断发福,一坐下来,便胖得像一个圆球。她总不会好好就事论事,说的话一时间让人觉得收拾屋子是一件及其错误的事。我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朝卧室走廊走去。
走廊墙上的蓝色挂钟,指针显示为九点钟。这挂钟,是我为了培养小孩早睡而购买的,然而,除了增加当母亲的人对于时间的焦虑,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孩子洋洋在卧室走廊间玩积木,我上前陪她。时间如沙,慢慢流走,半个小时后,洋洋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不时用粉嫩的小手揉揉眼睛,她这是想睡觉了。
“妈,孩子想睡觉了,早点睡吧。”我把头探出走廊,朝着妈的方向说。
四年前,自从我生产以后,我的母亲便从老家搬来住,帮我带着小孩,夜里,小孩也是和她一起睡觉的。
若说三年前,妈妈帮我带小孩,我是极为感激的。我白天上班,丝毫没有时间照顾,更别说老公,他的工作在七十公里以外,正常情况只一周回一次。孩子三岁上了幼儿园以后,我和孩子爸都想更多参与照顾小孩,可无奈发现,由于之前陪伴小孩的时间少,竟有些插不上手,这无疑让我和孩子爸多少有些沮丧。加上我的母亲,与我教育理念不一致,她帮我带小孩,反而对我教育孩子增加了几分阻碍。
“她还不会睡呢。”妈继续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答着我。
“妈,我看到她真的困了。已经在不停地揉眼睛了。”叫小孩跟我一起睡,她却不肯,说要挨着外婆睡。她这样睡习惯了。我便不再坚持。只看着孩子揉眼睛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那是假的,骗奶喝的。喝了奶又要玩,每次都这样的。”妈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理,起身给孩子冲奶。
妈见状,不舍地关掉电视机和客厅的灯,走了过来。“来了,来了。我还说把这集连续剧看完呢。”
我抬头看墙上的闹钟,指向十点。
母亲一手拿起冲好的奶,一手抱起小孩去了卧室里,孩子静静喝着奶,两人似乎要睡了。
我轻轻把她们卧室的门掩上,悄悄走进隔壁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空白的墙壁,我无心做任何事,我在等待。
半小时后,隔壁传来嘻嘻哈哈地打闹声,两人竟又热闹地玩了起来。
我躺在床上,煎熬地等待着,等待着这打闹声弱下去,希望孩子能早点睡着,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早睡觉。可隔壁的打闹声此起彼伏,丝毫没要弱下去的趋势,我感到胸中渐渐积聚起一点火。
约莫又半个钟头过去,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对于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来说,这个睡觉时间有些太晚了。我的胸中积聚起熊熊的火,只感到呼吸不畅。
我呼地(查找斜阳里形容起身的词语)起身,推开隔壁卧室的房门,只见孩子正在床上跳着蹦床,妈妈半躺在床头加油助威。我气汹汹地说,“妈,把小孩哄着睡觉了行吗?”
“你看她睡不睡嘛?!你叫她睡嘛!”她自信而骄傲地说,可能在她看来,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哄得了孩子,她有这种自信,甚至自负。
我轻轻哄下孩子,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拍拍她的背,使她安静下来。妈妈见状,起身就往客厅走,“好,好,你带,你带得了就带呗。”她不屑地说。
洋洋见外婆不理她起身走了,不安地喊着,“外婆,我要外婆。”
“洋洋,乖,乖乖睡觉。”
“妈妈,你走吧。我能睡,我要外婆回来。”洋洋的话如刀一样割在我的心上,但我不怪她,她还那么小,她只是害怕冲突而已。
刚才进门时的愤怒与气势荡然不存,我一下子怂了下来,去客厅了“请”回了母亲,低声说,“孩子说她要你陪她睡,你们早点睡吧。不然,我还进来。”
妈再次关掉客厅的灯,昂首挺胸地走进卧室,像一个胜利归来的战士。
我落寞地再次冲进自己的卧室,使劲关上房门,想把关于她俩的声音隔离在外,可耳朵偏偏不听话地努力搜索着隔壁的动静。我紧紧抓住被子,胸脯起伏着,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冲过去。
我抓起床边的手机,两手飞快地编辑出一条信息,发给明欢。
“我们要生活在一起,必须是这样。我不想再这样跟着母亲住在一起了,洋洋快五岁了,她需要单独的房间,也需要父亲能经常在她身边,而不是一周才见一次。我去你的城市或你来我的城市,我都可以,你定”。
这里是我的房屋,购买于工作以后,70平米,套二,本是作为工作之余临时歇脚用,因另有一套房屋位于鹏城,那个距离聊城七十公里的城市,也是我的老公工作的地方,那套房是我和老公的婚房,我很少住。不知从何时,也许,是生了小孩以后,此处竟成为了大本营,一到周末,孩子爸会回到这里来。
我的爸爸已退休但长期在外打工,有时周末会回来,平时便只住着我、妈妈和女儿。这里俨然成为家庭的主要阵地。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洋洋已经五岁了,这个套二的房子俨然已经显得有些狭小。需要更大的空间,这件事越来越成为一件迫不急待的事。
很快,一条信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抓起手机一看,“我来你的城市,要不我辞职,尽快过来。”
看到这,我先是不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随即转为一丝担忧。如果是十年前自己二十岁时,有一个男生说愿意不要工作来陪我,我会很开心,这证明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位置高。可是现在,我会觉得这个男人冲动不理智。一丝疑虑很快飘过,如一缕烟很快散去。
我回复了一条讯息,“如果你打算过来,那咱好好计划一下。”
隔壁窸窸窣窣了一阵子,终于静了下来,此时已是凌晨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