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彭好古对着十五明月却是意兴阑珊，哎，知道如此无趣，还不如回家了。
待了一会，便写了一封请柬，让书童送去同乡邱生那里，让邱生过来一同赏月，若是平时他是看不上这邱生的，总觉得这人揣着坏心眼，但是今天，却是闲极无聊，有个人在旁边总比一个人好。
邱生到了，二人喝酒闲聊，有人敲门，彭生去应门。
来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面容俊朗，一副书生气，看着很面善。
彭生便把来人让进了屋里，添置碗筷一起赏月喝酒。
2
来人自称叫做彭海秋，与彭生同姓，广陵人士。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投缘得很。
之前叫来充数的邱生，便有了些多余的意味，但是自己写了帖子请来的又不好叫人家走。
邱生与海秋搭话，海秋只是漫应，语言神色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毕竟是同乡，彭生便在二人中间周旋，免得气氛尴尬。
酒至半酣，彭生提议唱歌助兴，彭生邱生各唱一首，轮到海秋，海秋以不擅长音律为由推辞了，怕二人败兴，便提议找一个歌姬来献曲一首以助兴。
彭生、邱生二人都不信——这偏僻之处，哪里来的歌姬？谁知道，那彭海秋直接让小书童打开门，门口就站着一个二八佳人。
彭邱二人惊诧不已。
3
那歌姬，美若天仙，身着华服，一看就不是这莱州地界的人物，身上更是异香扑鼻，让二人有些眩晕。
海秋见状便笑道，莱州此地恐怕没有绝色佳人，此女是我从西湖的花船里调来的歌姬，又对着那歌姬道，烦娘子再唱一遍刚才唱过的情郎曲吧。
那歌姬便低眉婉转、慢启樱唇唱了起来，声音如微风拂面熨帖心腑，海秋又从身上掏出玉笛，伴着歌声，更为曼妙：
“薄倖郎，牵马洗春沼，
人声远，马声杳，
江天高，山月小。
掉头去不归，庭中生白晓，
不愿别离多，但愁欢会少。
眠何处？勿做随风絮。
便是不封候，莫向临邛去”
一曲既罢，众人皆醉，恍如梦中。
4
海秋与彭生、邱生提议，此处无趣，去西湖游玩如何。
彭生、邱生皆觉得荒谬，此处离西湖何止千里，怎地说去便去。
海秋毫不在意，只问二人去是不去？坐船还是骑马？二人便说坐船。
见他袖子一挥，天河深处便过来一条大船。大船做工精巧无比，周身羽毛点缀，且彩云缭绕，仙气飘飘。
众人上船发现，有个划船的人，在船尾，拿着一只扇子一样的船桨，密密地镶着羽毛，甚是精美，他一摇扇，大船便缓缓飞入云霄，朝着南方一路游行，速度缓缓加快，后竟是如箭一般。
5
没一会，感觉船儿落入水中，一轮明月当空，周围灯火通明，这是西湖风景无疑了！
那执浆的便也罢了手，由着大船飘飘忽忽，随着湖水自由荡漾。
海秋端了美酒佳肴置于案上，几人游湖喝酒赏月，又有美人在侧，何其美哉？
夜已深，海秋敬一杯酒给那歌姬道，喝了这杯，就送姑娘回去了。
那歌姬便举杯致意，可这边的彭生听到她要走，竟是跟失了心一般，目光留恋不舍地停在那歌姬的脸上。
海秋好像什么都知晓，说道，如果相公还想后会有期，今天小生便给二位定下个三个之约如何，二人均是有意，便以彭生一块头巾为信物，交到那女子手中，那女子说相寻称娟娘，此处无人不知。
只见海秋托着那女子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向着邻船一个窗户把那女子抛过去，那女子竟是进入窗户就不见了。
这时邻船有人惊呼“娟娘醒了！”
6
娟娘一走，这边的酒宴便没了兴致，彭邱二人提议登岸一游。
彭生脚一踏上地面，回身便不见了众人，正疑惑间，海秋牵了一匹马儿过来，交到彭生手上，称再去牵了两匹马就过来，彭生还以为邱生与他在一起，就在原地等。
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那条船也不见了。
出来的着急，兜里也没有银钱，只有一匹马，怎么办？彭生在原地绕绕腾腾，竟是无计可施。
天大亮了，才看到马身上有个小锦囊，里面装着三四两银子，买了吃食解了饥饿，去寻访娟娘，无人知晓，问起了邱生何在，也没处打听。
回家去吧，幸好有匹马儿，脚力还不错，半个月到了家。
7
到了家里，家里哭成一团，只道他被人用大船掳了去，再也回不来了。见他现在回来了，都以为他九死一生呢。
想来这一夜的所见所闻，也是平生未听过的奇遇，便与家人讲了，更是说道，不知道那邱生下落如何，先不要对别人讲，邱生家里来要人恐怕交不出来。
家里人都想看看那匹马，及至到了马厩，哪里有马，邱生身上带着马鞍缰绳倒在马槽边，那脸色难看得都不像个人了，神志也不清醒，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搬了到屋里躺下，灌了点米汤，半夜才醒过来，刚醒过来就要如厕，排下来的却是一堆马粪。
这一折腾，终于能正常说话了，把人都遣走了，只留了彭生一人，彭生便问他这一遭是什么境况。
8
邱生讲到，那天一下船，海秋便把他叫到一边，拍了他一下，他便迷糊了，待醒过来，已经变作了一匹马，就是彭生骑着回来那一匹。
彭生此刻才明白始末，虽然平时与邱生并不交厚，但看他如此遭遇，也是同情，邱生把这些事告诉了彭生之后，特意嘱咐他，千万别把这段经历跟别人说，这是生平奇耻大辱，彭生自是允了。
待邱生恢复好了，彭生吩咐家里人，把邱生送了回去，在这以后，两人便不相来往了。
想来也是，彭生本来就对邱生有成见，不诚心与人交往。那又何必还约人家登门呢？
及至海秋上门，先是折损人颜面，更是捉弄人做了一回坐骑，兼着被人鞭笞。
这样的朋友，真是不要也罢。
9
后来，因为姐夫做了通判，彭生去扬州省亲。
那里有个梁公子与姐夫家是世交，摆了宴席又叫了歌舞助兴，席间，梁公子问娟娘来否，从人只回了说身体抱恙，不能前来，那梁公子便发了怒，嘴里骂着，区区一个歌姬，自抬身价？让她赶紧来！从人赶紧再去请。
彭生在旁听到娟娘名字，便是心里一动，及至看到，果真是三年前的娟娘，想起海秋还为二人定了三年之约，原来缘定今天啊。便对梁公子开口，免了对娟娘的训斥，又回身问了娟娘，你可还会唱情郎曲呢？
娟娘一见彭生便是一惊，待听到彭生说情郎曲的时候，更是惊骇。梁公子见二人似是旧识，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娟娘陪着彭生。
四下无人时，娟娘告诉彭生，当年自己觉得喝多了几杯酒，便醉倒了，感觉去了一处小院，里面三人，后又一同坐天船，游西湖——那一夜的经历，对所有人都是不能忘记的吧。
不过，三年前彭生那个头巾，娟娘至今贴身收藏着，想来对彭生也是有情。
10
天明，彭生回了梁公子，给娟娘赎身，二人回到莱州成亲安居，娟娘脱离风尘，自是乐意。
只是一直不知道那彭海秋是什么底细，没得搅起一团风浪，从此却又无影无踪。
不过这种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还是远着去吧，再也别回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