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妆,洗了脸,冲了澡,关上房门,开了台灯,我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大概60℃的白开水,点了一只烟,才坐了下来,想认真打几个字。
刚才脑海里哄哄嚷嚷,叽叽喳喳,好像顿悟了一样,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却形不成一句清晰可闻、掷地有声的篇章。最近耳边反复回响李宗盛在一个广告片里说的话,“人之所以有作品是为了跟这个世界沟通”,我大概就是突然有了跟这个世界沟通的想法,从无话可说,到“来,咱俩唠唠嗑”。然而这种沟通显然需要一些仪式感,比如开一盏灯,可以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再比如点一支烟,都说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不得不承认烟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好像在烟雾缭绕中更有助于思考,在一吐一纳中更有助于找到一种内心的节奏,拍照片的时候如果你感到无所适从,无所事事的时候如果你感到空虚无聊,点一支烟总是能缓解这种类似的尴尬,甚至让你变得深刻、成熟、煞有其事。
可是说些什么呢?我突然就忘了,似乎脑海里面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就那么消失了,变得寂静无声,无声无息到我能听到电脑硬盘在轰轰作响。人的记忆好像时光机,时好时坏,而你,这个时光机的拥有者,竟然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甚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什么时候就嗖的一下,过到了现在。好的时候,仿佛你刚刚才趴在桥洞里边搬石头抓螃蟹,又或者你余气未消,因为同桌哗得一下就把钢笔的墨汁甩到了你最爱的那件衣服上;坏的时候,刚到嘴边的话骤然忘记,推开一扇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一个又一个三年过去了,你却没有任何印象,好像你过的是别人的人生,跟自个儿并无太大关联。
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作家会写小说,自己创造人物,自己创造一个世界,甚至自己跟自己对话,这个时候叫自己的名字就多少有些尴尬了,叫不出来,难为情,或者觉着真这么叫的话,岂不是给了别人一个把柄,精神分裂或者精神失常,大抵就是如此了。所以你看王小波就不叫自己王小波,改叫王二,既简单好记,又显得很接地气,还避免了自言自语式的尴尬,甚至他老人家高明就高明在,可以创造一个失忆的自己来跟原来的自己对话。可惜的是,我还没想好自己叫什么,就像我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跟自己相处,有时候觉得自己身在庙堂之中,跟每一个市井小人物并没有什么区别,天哪,本就是千千万万小人物的一员,可是有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又身处江湖之远,站在黄山或者随便什么山之颠,俯瞰人群中熟悉又陌生的一张张脸。我甚至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这个世界相处,从电影院出来,我没有想好怎么写一段小小的影评,我慎之又慎,先要想着怎么把自己摘清楚,以免会被冠以偏见、站队、甚至没有头脑的头衔,什么时候世界变得这么复杂了,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我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桎梏太多,无从分辨简单的是非对错。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小孩子才分对错,成人只看利弊”。当你觉得对错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模糊甚至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也许就是所谓的成长成熟吧,原本紧要的东西,好像忽然就变得不那么紧要了。也许是因为听闻前两天还在跟你打招呼的人,突然就去世的消息;也许是因为清早起床,忽然发现原本丑陋逼仄的街道因为夜里的一场雪竟然也能变得静谧美好起来;也许仅仅是因为你一直爱吃的那道菜你像往常一样吃在嘴里,突然没有了任何滋味,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顿悟了一样,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却形不成一句清晰可闻、掷地有声的篇章。
所有的事情,总会在某一刻,回到最初的起点。
你还是你,你又好像不再是你了。你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烟,却突然间意识到,你并没有抽过烟,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