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相轮回》第五章 遥远的来客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顺着楼梯爬上二楼,楼道里有些晦暗,身前背后被黑暗笼罩,心里难免会浮想联翩,战战兢兢。那呼唤声还在楼道里回荡,虽不是鬼哭狼嚎,但总有点瘆人。

走到楼梯一半,我突然脚下一滑,踉踉跄跄抓紧了身旁的扶手,我放低手机,照亮脚下,发现大理石的台阶上有些液体,一路延伸到楼上,正嘀嗒地缓缓流下。此时四周太过昏暗,手电照上去很难区分颜色,不过出于我经常做食品实验的缘故,对味道很敏感,我知道那肯定不是血。

一二楼是贯通的大礼堂,通道房门禁闭,我没再过多停留,直接来到了三楼。三楼是办公活动区,走廊两侧是小办公间,好在楼层里开了灯,我终于能松口气。那回荡的呼唤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我顺着水渍,一路寻到了卫生间。

“有人在吗?”

话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此刻我已经不那么害怕,可万一从里面走出来个陌生人打个照面,又会显得有些尴尬,我拉住裙角,往后面又退了一步。

“刚刚是你叫我的名字吗?”我再次问道。

“天歌,是我。”里面回应道。

这时,男卫生间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我一瞧,原来是那个穿黑色帽衫的男生,真是搞得神神秘秘,害我虚惊一场。

“你怎么在这?”看到是他,我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早就把之前的猜想搁置一旁,心想好在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我们不是约在这了么。”他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继续说道:“拿到东西后,我刚走出教学楼,天就下起雨来,我没带伞,又怕打湿你的东西,只好把电脑塞到我衣服里。我一路狂奔到活动楼,你还没到,我就一人爬楼梯到三楼在卫生间里拧了拧衣服。后来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在走廊喊了喊你的名字,没想到一会儿你就上来了。”

“嗨,原来是这样,搞得我一惊一乍的。”我有点哭笑不得。

说着说着男生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又回到卫生间,把放在洗手池台面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了我,说道:“喏,放心,没淋湿。”

我接过电脑,摸上去只有外壳稍稍有些潮湿,看来他保护得很细心,我顺手把电脑装进拎包里,心里还有些感激。

“没想到你还有温柔的一面,也不是只会坏别人事的嘛。”我算是委婉地感谢了他。

听到他是淋雨赴约,我提出借他雨伞,让他回宿舍换件衣服,他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拒绝了我的好意。

“也行,你撞我一次,我们各淋一次雨,算是扯平了。”我再次试探他。

“我撞你?什么淋雨?莫名其妙的。”果然,男生没有轮回的记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包里的东西?还有,你怎么清楚,我知道你的名字?”

“告诉你可以,不过,我们得再做个约定。”我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心里早已打着鬼主意,继续说道:“真心话游戏知道吧?我们各自提问,对方必须实话实说喔。”

“呵呵…你真是什么都不吃亏啊!”男生无奈得摇了摇头,思考过后,他答应了我的条件,只不过提出要到顶楼去聊,考虑到他没什么坏心肠,我也欣然接受。

之后,我们乘三楼的电梯一路上升到顶层。顶楼是个圆环状的大厅,大厅中央横竖摆放着一些书桌椅子,门厅南北两侧可以通向室外的观景阳台。我们出了电梯,打开环绕在天花板吊顶的一圈白炽射灯,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

“好吧,那我就先回答你的问题。”我认真说道,“我之所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了。你也许会觉得我是在说假话,但事实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见到我的?”男生继续问道。

“同样是在今天,9月13日。可能你不相信,我在这一天已经轮回了三次了。”我无奈得摊了摊手,回答道。

“轮回?三次?什么意思?”男生有些惊讶。

“就是我每天醒来,都是在同一天。而且每天发生的事情基本一样。除了你和我的行为。”我解释道。

男生皱了皱眉,显然很难相信这样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沉思了片刻。

“不应该啊?...…”男生重新看向我,问道:“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嗯…我想想...…嗯...…现在已经是下午,等到傍晚雨就会停,然后我们都会收到学校通知图书馆闭馆的群发消息。”

听了我的话,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么神?”

“切,不信你就等着看。”我还是一脸认真样。

他看我这么严肃,也收敛了笑容,转眼间又醒悟过来。

“怪不得你说图书馆不开。”

我们两个人相视无言,沉默良久,屋内只剩下滂沱的雨声。

“该轮到我了。”我率先打破了沉默,“看起来你并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男生用手抓着头发,眼神里有些游离,我想,他应该是在犹豫,或者是在抉择些什么。

“要说实话喔。”我略带撒娇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呵呵一笑,然后盯着我的眼睛,十分庄重地说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男生站了起来,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背对我站在透明玻璃前。我见他起身,也跟了上去,靠在一旁的墙柱上。

“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 他停顿了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递给我,“你看看。”

我顺势接过电影票,定睛一看,上面记载的日期竟然是在一个月后,而放映的电影《我和我的主公》现在还在宣传预告片,没有上映!难道,他真的是从未来穿越来的?是我猜对了?

男生伸手要回了电影票,那彷佛对他很重要,然后看着票上的日期,若有所思,继续说道。

“你不要害怕,在未来我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目睹了你的不幸,而我穿越回这一天,是希望能帮到你,摆脱这场灾难。记住,如果你碰到一个叫陆之遥的人,一定一定要远离他!”

随后,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指着我说,“不然,你!会!死!的!”

他一字一顿的话如同魔鬼的咒语,而我听到“死”字的瞬间,好像被他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和语气吓到了,呆在原地仿佛被冻住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死?…...他会杀了我吗?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的恐怖感渐渐笼罩着我,使我坐立不安。

“很多事情一言难尽,你只要记住我的忠告就行了。”他再次转过身去,陷入了沉默。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而且我也不认识什么叫陆之遥的人。”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轮回在这一天么?为什么我会记得每次轮回发生的事情?”

男生摇了摇头,很是苦恼,十分坦诚地告诉我,他也不知道。

我有些沮丧,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在我的猜想中,这个男生肯定是导致轮回的关键点,但他竟然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说这个男生是未来回到现在的穿越者,那我就是在这同一天不断轮回的轮回者,我们俩好像都被系上了一根解不开的绳结,被命运轻蔑地嘲笑着。

想不通!想不通!到底该怎样摆脱轮回呢?唉,看来还得靠我自己不停寻找着答案。线索戛然而止,我迷茫地看向窗外,许久后,外面的雨渐渐停息,时间依然是傍晚17:21,我蹲在地上,久久不能释怀。而那个男生也再次陷入了沉默,和我一样,遥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苍穹。

“天歌,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转眼间,他又变得温柔起来,周围的气氛也慢慢升温。

“哎,我来请你这个未来人吃饭吧。”随即我掏出手机,在经常吃的一家饭店叫了两份外卖。这时,我们俩的手机铃声同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落款时间为17:46,再回头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我蹲得累了,坐回椅子上,叫他一起,可他却始终没理我,一直望着窗外…...

随着顶楼的电梯“叮”的一声,外卖送到了。我从外卖员手中接过打包袋,招呼男生一起过来吃。外卖员临走时,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们一眼,我想他一定以为是这对小情侣在活动楼顶楼偷偷约会呢吧。男生坐到我对面,打开外卖盒看了看里面的饭菜,愣了半天。

“喂,请你吃饭,你可别挑剔啊。”我一边夹着菜,一边看向他。

“啊,不会...…”男生回应道,眼眶却有些湿润了。

“喂,不至于啊,不就是给你点了狮子头和青菜嘛,寒酸了点,凑合下啊,你穿越来的,还在乎吃啥嘛。”

男生掰开了筷子,也吃了起来。

“你天天轮回在同一天,又饿不死,不也还在乎吃啥吗?”他低着头,微笑道。

“哎,瞧你说的,我虽然吃了也是白吃,但过好当下最重要啊,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了。”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唠叨道。

“诶,你别说,我光简历做了就好多遍,就算做了明天也会消失…”我拿着筷子手舞足蹈起来,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他边吃边看着我,眼神也变得愈加温柔了。

饱腹后,我们一起走到室外露天的观景阳台上,坐在长椅上望着斑斓无际的夜空,听他讲着未来社会发生的新闻和一些花边八卦,我们嘻嘻哈哈聊了起来,甚是有趣,时间如悠扬的音符在琴键上稍纵即逝,直到后来,两个人都讲累了,气氛恢复了平静,他开始问到我轮回的事情。

“天歌,这是你第三次轮回,之前两次,都发生什么了?”他很好奇。

“嘿,你说这个呀!”我双手拄着下巴,回忆道:“…...嗯…...第一天,你在食堂把我撞倒了,还泼了我一身的豆浆,害得我淋雨回宿舍,成了落汤鸡,打乱了我一上午的计划。后来,你还骗我说教学楼不开,到教学楼装神弄鬼吓唬人。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我看向他。

他哈哈大笑起来,并跟我说他这么做是有原因,很正常,然后问我第二天他做了什么。

“第二天嘛,我想找你,结果一整天都没有找到,累死我了。”我埋怨道。

男生眼睛咕噜一转,好像想到了什么。

“看来在轮回里,我每天的行为都是随机性的,你说会不会是平行宇宙啊?如果世界是四维的话,每个时空里都有一个我,所以我的行为都不一样?”男生问道。

“嗯…我觉得不是,因为在我轮回的每一天里,除了你和我,其他事物基本保持在原有轨迹运行着,唯独我们的行为不一样,如果是平行宇宙的话,每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应该是不同的吧?”这种话题很有趣,我有点兴奋。

男生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说得没错,虽然我这两天的行为不一样,但我知道,目的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的行为带有随机性,所以其实这是在同一时空下不同行为的表现,但想达到的结果是相同的。”

“那你是什么目的啊?”我接着问了下去。

“当然是救你命啦!”他说得有些模糊,我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他,他才解释道:“虽然我不记得有这些事情,但我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想让你远离教学楼的那间教室。所以第一天我会不断干扰你的计划,甚至不惜一切吓走你,而第二天嘛,我也许是直接找陆之遥去了。如果要救你一命,干预你们两个人中的谁都可以吧。或许…我在第一天也找他了…”

听了他的解释,我的思路总算开始清晰起来,算是把前两天的事情弄明白个大概。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过得飞快,已经临近午夜。此时此刻,阳台上吹起了小风,夜渐渐变得凉了,月盘高高挂起。这本应是美满之意,但我却在冥冥中感觉到,这份祥和好像如同水中倒影般,显得有点虚无缥缈。

我们的聊天再一次以沉默的方式归回平静,想到所谓的“明天”即将到来,而一切都会回到原状,我莫名地害怕起来。

我默默地看向他,掩盖着自己的忧伤,然后假装无事地调侃道:“嘿,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生听闻后看向我,然后再次望着夜空。

“来生。”

“来生?哈,这么有情怀的名字啊。”

他没有回应我,双眼渐渐明亮起来。

“来生,谢谢你保护我,中秋快乐!”我有些感激地向他说道。

他的眼角愈发晶莹,低着头对我说:“天歌,如果你一直轮回在这一天,你会每天对我说中秋快乐么?”

我笑了笑,跳动的心好像被什么包裹了一样,变得柔和与温暖。

“当然啦!”我回应道。

他欣然一笑,然后抿了抿嘴,脸庞突然变得冷峻起来,接着他离开了长椅,缓慢走向阳台边缘处,转身看向我。

“天歌,我穿越回到过去,只有一天的时间。”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我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也许你会有许多疑问,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让我来尝试终结这一切吧。”他向后退了一步。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起身准备靠近他。

“天歌,你别过来,听我说。如果我没能做到终结这一切,而你再次陷入轮回,记得,不要害怕那些未知的一切,每一天我都在。”他再次后退了一步。

“你不要动,有什么我们好好说!你…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穿越来的?从未来什么时候穿越来的?一天后你会怎么样啊?!”我慌张极了,小心伸出手来一点点地向他挪动。

“天歌,我今天很开心。”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的时空就交给你来拯救了。”

说完这句话,他纵身一跃,如同躺在星辰的怀抱里,在黑夜的掩护里极速坠落…

我疯了一般冲向他,用力伸直了手臂想抓住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来生!来生!”

可一切都晚了,我摔倒在阳台边缘,看着他在我的视野中逐渐消失。

夜如同静止一般死寂。

“救护车,对!救护车!”我颤抖地拿出手机,死死地握着,刚想拨打120电话,手机上的时间来到了午夜12:00点,我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得救他啊!来生!...…”

朦胧中这是我最后的意识,之后是一阵眩晕,彻底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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