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15

外面的世界(第四章)

第四章

转眼已是九月,从滨河路吹来的风渐渐有了凉意,天空好似比以前更高了,黄河也比夏天的时候更清了。

在中国许多城市,都有大江大河穿城而过,籍河穿天水而过,珠江穿广州而过,金沙江穿宜宾而过,湘江穿长沙而过,长江穿武汉而过。而兰州是唯一一座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黄河由西向东,将兰州这座狭长的城市均匀切成两半。

黄河以前的名字,叫“河”。先秦的文献中找不到“黄河”一词,《史记》全篇也不见“黄河”的说法,“黄河”一词最早见于东汉班固的《汉书地理志》中,黄河的“黄”字用来形容水的浑浊。《尔雅释水》记载:“河出昆仑,色白,所渠并千七百一川,色黄。”黄河上游的星宿海十分美丽壮观,如同孔雀开屏,因而当地藏民把这一段黄河称作“玛曲”,即“孔雀河”的意思,星宿海这三个字听起来就觉得很美——星星住宿的海洋。

黄河中游流经黄土高坡,支流带入大量的泥沙,使黄河成为世界上含沙量最大的河流,泥沙淤积使河床比两岸高出三到五米,有些地方甚至高出十米。下游民众修起堤坝,将黄河围了起来,从远处看,黄河犹如一条黄龙,从空中流过,所以在这些地方,黄河又叫“悬河”。上游一旦发洪水,或堤坝修得不牢固,黄河便冲破堤坝,四处泛滥,于是就有了“黄河百害,唯富河套”的说法。

这天工休,李宝宝一觉睡到上午十点,睁开眼,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一片。王儒坐在床上看书:“醒了?”“嗯。”“今天不去跟陈小雅下棋?”“她去进货了,中午才能回来。”“去哪进货?”“城郊,这段时间正是白兰瓜和兰州瓜成熟的时候。”王儒合上书:“兰州号称瓜果城,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李宝宝从床上爬起来:“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王儒问:“你赢了陈小雅多少碗牛肉面了,你瞧瞧巷口那棵树都被你划成什么样了?”李宝宝说:“一百多碗吧,我跟你讲,这姑娘秀外慧中,冰雪聪明,棋艺突飞猛进。”“那她还输那么多?”“且早呢,我下了十年棋呢。”

王儒笑道:“我听说陈小雅给你起了个外号,叫李五碗是不是?”李宝宝哼了一声:“你听谁说的?”“除了你小舅子还有谁?你还别说,这外号挺好的,既顺口又贴切,要不我也喊你李五碗吧?”李宝宝说:“这外号是陈小雅的专属称呼,除了她其他人一概不准叫。”王儒说:“那我叫你什么?叫你李宝宝吧,显得咱俩生分,叫你小李吧,你也不小了,叫你老李吧,你又不老,叫你宝宝吧,咱俩都受不了,对不对?”“你比我小,应当喊我一声哥才对。”“你少肉麻了。”“这有什么肉麻的,水浒传里梁山好汉都这么叫,当小弟的见了大哥,纳头便拜: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正闲聊着,陈小强推门进来:“李宝宝。”“哎,强哥,今天没去上学吗?”“今天星期六。”“哦,你说这自打离开学校,我都快忘了还有星期几这么个东西。”王儒说:“忘了就忘了,星期几对咱又没用,它就算星期八又能怎么样?”

李宝宝给陈小强倒了杯啤酒,陈小强说:“我不喝,我姐不让我喝啤酒。”“你怕你姐?”李宝宝说:“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别说你了,我都有点怕你姐。”陈小强看着李宝宝,一脸亲近。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三个人坐了会儿,商量去干点什么。王儒提议说反正闲着,不如去街上捡废品,一个饮料瓶一毛钱,捡一百个就是十块钱,日积月累下来,没准儿能攒一笔巨款。李宝宝:“你可别做梦了,也不看看几点了,天不亮就早让人捡走了。”“那你说干什么?”“拾掇拾掇,,咱去捞两斤鱼,至少晚饭有了着落。”

正准备动身,老杨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捆啤酒,身后跟着于大飞,拎着一只烧鸡。于大飞每次来都拎着烧鸡,烧鸡不便宜,但于大飞隔三岔五总会买上一只。于大飞从不乱花钱,唯独买烧鸡是例外。有一回李宝宝请客,于大飞吃完一盆水煮肉片后摸摸嘴:“这钱画得不值,差烧鸡老远了。”李宝宝问他为什么对烧鸡这么情有独钟,于大飞说是以前馋的,小时候去镇上赶集,街边有卖烧鸡的,黄灿灿特别诱人,但父亲从未买过,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没尝过一口。后来到了兰州打工,第一个月发工资后,于大飞买了一整只,蹲在铁桥下一个人吃得精光,吃完后他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于大飞的原话是:“日他妈,香得很。”

李宝宝先扯了一只鸡腿给陈小强,老杨问:“这谁家娃?”李宝宝说:“强哥,自我介绍一下。”陈小强倒也不怕生:“我叫陈小强,和李宝宝是朋友。”老杨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了,那谁的弟弟对吗?”“对,我小舅子。”老杨说:“你倒挺自信,将来指不定是谁的小舅子呢。”李宝宝说:“你会不会说话?”

老杨逗陈小强:“喂,知不知道什么是小舅子?”陈小强将鸡腿从嘴上移开:“知道,李宝宝娶了我姐,我就是他小舅子。”老杨失笑:“哇,搞得蛮清楚的嘛。”

王儒说:“你俩来之前是不是喝了酒?”于大飞说:“没有啊。”“那你怎么红光满面的,这天也不热,你照照镜子,你那脑门红得跟庙里的鎏金瓦似的。”老杨笑道:“瞧出来了?大飞交了个女朋友。”“真的?什么时候?”“前两天。”“怪不得呢,恭喜恭喜。”李宝宝问:“大飞,女朋友漂不漂亮?”于大飞居然有些羞涩:“还成,太漂亮了不好,以后难免戴绿帽子。”李宝宝说:“听见没杨建国 ,你以后可危险了。”老杨点了一根烟:“那可不一定,老话说烂馍菜多,烂人怪多,有时候越丑的姑娘越风骚。”

王儒问于大飞:“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叫个李彩霞。”“拉过手没有?”于大飞有几分得意:“嘴都亲了。”王儒一脸羡慕:“你倒麻利。”于大飞说 :“我准备年底去她家提亲,明年结婚。”“这么快?”“我都二十三了,我们农村人和城里人可不一样,尤其男的,过了二十五还娶不到婆娘,就等着娶死了男人的寡妇。”

老杨酒量极差,三瓶啤酒下肚,人已经飘了,站起来发表观点:“咱们这个年纪,正是搞对象的时候,去哪里搞,搞谁,都有规律可循。出门这两年,我想清楚了,咱们这种人,搞对象就要去工厂,工厂女孩多,都是阶级姐妹,谁也不嫌弃谁,相处起来也融洽,像我和大飞,就是榜样。”顿了一顿,指着李宝宝:“你这种人,痴人做梦,陈小雅虽然是个卖水果的,可人家是兰州城的姑娘,你追得上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宝宝也不生气,一笑置之。老杨脑袋一转,盯着王儒看,王儒说:“怎么,又想教训我?”老杨坐了下来:“我才懒得说你,你连癞蛤蟆都算不上。”

喝到中午,老杨已是醉了。王儒缠着于大飞问跟女孩子亲嘴是什么感觉,于大飞说不出所以然来。老杨说要回去睡觉,李宝宝说:“就在这儿睡吧,酒醒了再走。”老杨摇摇晃晃起身:“我没醉,下午我得去菜市场买菜,晚上给丽丽做饭。”李宝宝说:“厂里不是管饭吗?”老杨一拍胸脯,拍出一个酒嗝:“厂里那叫什么饭?丽丽爱吃我做的。”

李宝宝送出门,到了外面,于大飞扶着老杨。李宝宝问:“怎么回去?”于大飞说:“坐公交车。”“还是打一辆出租车吧,你瞧老杨醉成什么样了,公交车上人多,万一吐别人一身,杨建国准得挨顿揍。”

四个人站在巷子边等出租车,李宝宝远远望向巷口,陈小雅已经回来了,在水果摊前忙活。老杨突然问道:“你说北京好还是浙江好?”李宝宝一头雾水:“你是指哪一方面?”老杨说:“丽丽一直想当演员,我打听过了,北京有个影视基地,浙江金华有个叫横店的地方,都大量招群众演员,我想带丽丽过去试一试。”老杨以前说过几次谭丽丽想当明星的事儿,李宝宝没太当真,以为是说着玩呢,没想到来真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王儒问:“什么时候走?”老杨说:“我得攒点盘缠,越多越好,出门在外,我可不能让丽丽受苦。”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李宝宝招了招手,于大飞扶着老杨坐进去,王儒看着出租车顶的“TAXI”标志,嘴里缓缓拼出两个字:“它西?”李宝宝呆了一下:“那是英文,taxi。”“坦克斯?”“你那师范究竟是怎么读出来的?”王儒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宝宝说:“辛亏你没考上老师,这不误人子弟吗?”

出租车走远,王儒说:“杨建国这人真是当局者迷,他还嘲笑咱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谭丽丽要将来有一天真成了大明星,那她还不得将姓杨的甩到爪哇国去?”“不会的,谭丽丽要能成大明星,我把李字倒过来写。”“你也别嘲笑人家,你不也梦想成为李白那样的大诗人吗?”李宝宝哼了一声。

俩人朝巷口的水果摊走去,王儒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什么事?”“前段时间我在路上看见谭丽丽和一男的逛街呢。”“真的假的?”“我骗你有好处?”“不会是她哥吧?”“看那举止不像,手拉手亲热着呢,再说也没听老杨说谭丽丽还有个哥哥在兰州啊。”“你告诉过老杨没?”王儒说:“没有,这种事没法儿说。”李宝宝回过头来:“你可得把嘴闭严实了,千万不能瞎说。”“我知道轻重。”

到了水果摊前,李宝宝笑脸灿烂:“回来了?”陈小雅嗯了一声。“吃过饭没有?”“吃过了,你呢?”“我跟没吃一样。”陈小雅说:“这是什么话,吃了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李宝宝说:“五个人吃了只烧鸡,还不够塞牙缝的,咦,小强呢?”“一天就知道疯玩,我让回屋里写作业去了。”李宝宝说:“我们俩打算去吃牛肉面,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吃过了。”“再吃一点嘛。”陈小雅抿嘴一笑:“我可比不上你,没地方再吃了。”李宝宝有些尴尬:“你怎么又揭我老底?”

街对面不远处突然响了几声礼炮,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李宝宝探头瞧了一眼:“今天这什么好日子,两对新人结婚。”王儒急着要去吃牛肉面:“这有什么稀罕的,我还见过四对儿结婚的,国庆节更是一群一群的,赶紧走吧。”

李宝宝站着不动,两眼发亮:“王儒,想不想吃宴席?”王儒一愣:“哪里有宴席吃?”李宝宝朝街对面办喜事的饭店努努嘴。王儒吓了一跳:“你疯了吧,蹭饭蹭到人家的婚宴上去了。”

李宝宝神秘一笑:“你听我分析,现在有两家人办喜事,楼上一家,楼下一家,看见没?以我的经验,饭店里现在肯定乱哄哄的,老家人办婚礼你还不知道?亲戚朋友、街坊领居、七大姑八大姨,凡沾亲带故的全都来,这里面有男方的亲戚,女方的亲戚,这两拨人有一部分互相不认识。男方的亲戚里面,有新郎的朋友和同事,新郎父母的朋友和同事,这两拨人大部分互相不认识,女方那边也一样,对不对?咱俩进去往里一坐,谁知道我们是哪一门亲戚?男方以为是女方的,女方以为是男方的,就算新郎跟新娘子都不认识我们也正常,没准咱是他们父辈的远亲呢,是不是?”

王儒听呆了,陈小雅也听呆了。

李宝宝洋洋得意:“怎么样?”陈小雅白了他一眼:“无耻。”王儒咧着嘴笑:“有道理,可亲戚总归是有数的,咱俩去了没地方坐怎么办?”李宝宝说:“有什么数,老家人估摸能来二十桌的客人,就敢包二十五桌,有备无患,万一来的人多了,吃不上,主人家岂不是很没面子?去年我表哥结婚,包了四十桌,结果剩下七八桌,饭店不给退,全打包回来了。”王儒说:“那要万一露馅儿了呢?”李宝宝说:“怎么可能露馅,咱们一进去,等菜上了桌,就猛吃猛喝,等到新郎跟新娘子敬酒的时候咱就撤,明不明白?”

陈小雅说:“你们俩还真打算去?”李宝宝说:“当然,你去不去?”陈小雅撇撇嘴:“我才没你那么厚脸皮。”李宝宝说:“我们俩这是锦上添花去了,办喜事就盼着人多,要是只有十几个客人,那主人家的脸面往哪搁?”陈小雅说:“这么说主人家还得谢谢你?”

王儒有些犹豫:“真去?”李宝宝说:“你瞧瞧你那样子,畏畏缩缩的,一看就是蹭白食的,拿出点气度来。还有,我哪箱子里有一套新西装,你去换上。”王儒说:“我这心里有些发虚。”李宝宝说:“你这思想有问题,我问你,假如有一天你跟石星办喜事,有两个不认识得穷哥们来讨你一杯喜酒喝,你愿不愿给?”王儒抬起头:“要到那一天,我恨不得全国人民都来喝我喜酒。”“这不就对了嘛。”

王儒穿上李宝宝的西装后,还真有几分赴宴的架势。陈小雅看着俩人一前一后朝对面饭店走去,一脸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人去陌生人的婚宴上蹭饭,这种事情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王儒边走边闲聊:“你刚才说你有个表哥?”李宝宝说:“我这表哥可是个人才,大我七岁,我们两家挨得近,成天钻在一块儿,我妈让他教我写作业,他教我干坏事,一次我俩玩打火机,把房子都点着了,要不是我妈回来的早将我从屋里抱出来,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李宝宝压低了声音:“我第一次看黄片也是他带我看的,那时我七八岁,他十四五,他骗我说特别好看,我就信了,怎么说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个东西,黑乎乎皱巴巴的,全是毛,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当时可把我给吓坏了,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过了好几年才缓过来。”王儒咧着嘴笑。李宝宝说:“后来他去山东读大学了,有一回去海边碰上下雨,差点淋成落汤鸡,碰见俩姑娘,其中一个借了一把雨伞给他,我表哥千恩万谢,说你们山东人心地可真好,那姑娘回头一笑,用四川话说:我是四川的哦。就这一句话,我表哥疯了,立志要娶个四川姑娘当老婆。毕业后他去了成都,别人都当他是去工作了,其实他是为了找老婆,家里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其中几个相貌人品都不差,我表哥死活不愿意,可把我姑父跟姑妈愁坏了,一度怀疑是不是生了个同性恋儿子。”王儒问:“后来呢?”“正当家里人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时,他带着个女孩回家了,四川达州人。去年二月结了婚,今年开春生了一对双胞胎,俩女孩。”

李宝宝看快到门口,低声嘱咐王儒:“待会儿进去机灵点,别呆头呆脑的,知不知道?”“咱们蹭哪一家的?”“楼下的,方便撤退。”

新郎跟新娘子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李宝宝大踏步走过去,伸出双手握住新郎的手,看了看新娘子,满脸笑容:“可算等到你们的喜酒了,恭喜恭喜。”新郎彬彬有礼,道了一声谢:“快请进。”王儒西装笔挺,握完手后,还伸手拍了拍新郎的胳膊,像是极熟的朋友:“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新郎连声道谢,王儒施施然走了进去。

大厅里摆了几十张桌子,装饰很是豪华,俩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李宝宝说:“你表现得大方一点,别缩手缩脚的。”王儒便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桌子上有烟,李宝宝拿过一盒,撕拉一下拆开,扔给王儒一根。王儒点着抽了一口:“这怎么新娘子还亲自迎接客人呢?在我们老家,新娘子只有敬酒的时候才肯露面。”李宝宝说:“快别提你们老家了,原始社会,现在大城市都这样。”

一根烟抽完,一桌人快坐满了,服务员开始摆水果点心瓜子。一桌人互相不认识,也没什么话可说,李宝宝挨着王儒坐,俩人假装是亲戚,李宝宝问:“姑父跟姑妈都好吧?”王儒说:“好着呢,前几天还说起你来着,说你好久没来家里做客了。”李宝宝喝了一口茶:“忙啊,就数秋天忙,做药材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晨四点就往市场跑,收一车货回来,又要洗又要捡又要晒,晚上十二点还爬不到床上去,比不上你清闲。”王儒说:“干一行不知另一行的苦,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不,来吃个宴席还得抽时间,不来又不行。”

俩人正在扯淡,婚礼开始了,一个婚礼司仪拿着话筒走出来,一开口就是一堆花里胡哨的美好祝福,众人鼓掌。接着就学西方人在教堂结婚的那一套,婚礼司仪摇身一变就成了神父,问新郎,你愿意娶她吗?新郎说愿意,又问新娘子,你愿意嫁给他吗?新娘说愿意,大家都笑。李宝宝小声对王儒说:“这不废话吗,不愿意咱们到这儿干什么来了?”王儒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家亲戚了?咱到这儿是来蹭饭的。”

接着交换结婚戒指,这也是跟西方人学的,戒指交换完毕,婚礼司仪让一对新人讲谈恋爱的经过,怎么认识的,谁先追的谁。李宝宝看了半天,觉得简直不中不洋,不伦不类,好好的一场婚礼弄得像耍猴戏。

新郎跟新娘子还在讲谈恋爱的经过,王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声说:“怎么还不上菜?在我老家,客人一到就立马开吃。”李宝宝问:“你们老家办喜事跟这个比怎么样?”“可比这热闹多了。”顿了一下,又小声说:“我们那里,最热闹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婚礼办两天,葬礼要办十天半个月呢,哪个村要死个老人,全村人都不用做饭,天天去葬礼上吃,热闹得跟过年似的。亲戚朋友也不用一起来,来一个,放一炮,吃一个,走一个。”李宝宝说:“闭嘴,好好的日子说什么葬礼。”

菜终于上来了,大家开始吃喝。李宝宝拎了一瓶泸州老窖,跟王儒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会儿工夫一瓶酒就见了底。

喜宴进行到一半,一对新人开始挨桌敬酒,李宝宝觉得吃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要露馅了,于是给王儒挤了个眼色:“王兄,我去趟厕所。”

李宝宝从卫生间出来,径直朝大门走去,他估摸着王儒这会儿应该早溜到外面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身向里面扫了一眼,一扫之下,心里一惊,新娘子正给王儒倒酒,王儒仰着头跟新郎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满桌人都在笑。李宝宝不敢再看,连忙走了出去。

一出门,直奔陈小雅的水果摊。陈小雅瞪了他一眼,笑问:“喜宴的味道怎么样?”“一级棒。”“怎么你一个人出来,王儒呢?”“快别提那呆子了。”“怎么了?”李宝宝将里面情况说了一遍。陈小雅又好气又好笑:“那现在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瞧着吧,有好戏看了。”

等了几分钟,还不见王儒出来,李宝宝有些着急:“不对呀,怎么还不出来?”“不会让人家打了吧?”“不至于吧,不就一顿饭吗?兰州人普遍挺大方的啊。”

又过了一会儿,依然不见王儒出来,陈小雅说:“你去看看,别真的让人打了。”李宝宝骂骂咧咧正要动身,却见王儒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王儒左右手各拎着半瓶酒,腋下夹着半条香烟,西装两个口袋鼓鼓的全是糖,像个打劫成功满载而归的土匪,李宝宝看呆了。王儒走到跟前,冲俩人一笑,李宝宝踢了他一脚:“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王儒将酒放下来,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喜糖,递给陈小雅:“沾沾喜气。”然后对李宝宝说:“压根不认识,怎么可能蒙混过关?我跟新郎说我走错了,本来应该去二楼的,他们都笑我,新郎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新娘子给我倒了一杯酒,喝完后我就去了二楼,哪知二楼喜宴刚结束,送亲的娘家人要走,新娘子舍不得,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帮人围着劝,乱哄哄的。我看桌上有剩下的烟酒之类的,就顺手拿了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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