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茶馆并不是老舍笔下喝茶听曲儿的茶馆;也不是古代供旅途中人们喝茶小憩那样的地方;更不是汇聚中外名茶,连对茶具也非常讲究的茶楼。
也许可以换个名称,就叫它麻将馆好了,说它是茶馆,不过是大家叫习惯了,茶是有的,只要你坐上麻将桌,每人会有一杯,可茶叶的品种你无从选择,也从未变过,就是街上叫卖的五元一斤的普通茶叶,水浑浊,味浓烈,可愿意喝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家茶馆之所以红火,并不是它的茶好喝,只因它坐落的地段非常好,来往的交通要道,几个社的中转站,四通八达,还是整个村的“商业中心”,俗称小卖部。
方圆几里,别无二家,更是每次社员大会的聚集地。
几年以前,这里就只是一块干田,接受着春种秋收的命运。
公路从它眼前修过后,这里就在短短数日之内突兀的冒出了一栋四四方方的平房。房子的主人当选村长后,所有的包裹信件,种子肥料便都集中在了这里,村长头脑精明,知道附近买点小东西不易,去镇上批发了些小东小西生活用品,铺了一块门板,就在自个儿家客厅开起了小卖部。农村的休闲方式不比城里,大热的天,上午还可以干活,下午能休闲的方式就只剩下麻将了。
以前打麻将都是自家人凑凑热闹,缺个人就没法进行,三叉路口的麻将馆又有些远,村长家正好这么当道,麻将馆也应运而生。不过,我还是叫它茶馆罢!
茶馆里的设施是很简陋的,下雨天就在堂屋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外面露台上。几张老式的八仙桌、长条凳,铺上桌布,便可以让人们休闲一下午了,最初还都是手搓,单一却不单调。
说来,其它麻将馆老板都因为是爱麻之人,三缺一的时候还可以顶个缺,可村长老两口,连麻将都认不全,每天只知道田间地头,鸡鸭狗猪,来人了也不劝大家赶快坐上桌,总是等大家吆喝把麻将抱出来时才懒洋洋的抱了沉甸甸的麻将出来。
再一人倒上一杯茶,便任你玩到天檫黑,只是,记得给茶钱就行。令人费解的是,这生意是一天好过一天,附近马路边有的住户看着眼红,跟风似的效仿,企图拉走一些客源,设施环境都比茶馆好得多,最后竟都是无声无息的不了了之。
这里上午是没有人的,偶尔有个人也是买包烟,买包盐啥的。放眼远眺,坡上、土里、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
有的忙着给菜苗浇水、施肥;有的忙着给菜地锄草;也有的忙着将熟透的玉米棒子或者豌豆胡豆成捆的背回家里,晒干储存起来;还有的啥也不做,主要任务就是带孩子,洗洗涮涮。等到日头高挂,便纷纷扛了锄头,挑了箩筐,背了背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吃罢午饭,丢了碗筷就都不约而同匆匆的往茶馆赶,而且风雨无阻,下雨天更好,可以早早做了饭就往茶馆奔。
去早了没人,扯了长凳坐那儿,男的就会拿根烟,悠闲的吞云吐雾;女的就会拉了村长媳妇唠唠嗑,家长里短说个没完。
而正往茶馆方向赶的人,内心焦急,生怕去晚了坐不上桌,只能在旁边干瞪眼。要是昨天和某个人约好还没来的,对着他所在的院子,一阵河东狮吼, 连连附和不已,有可能狼吞虎咽的饭还卡在喉咙里,未及胃下。
这里大多都是当爷爷奶奶辈的老人,五六十岁光景,或者以种田为生的庄稼汉亦或在附近煤厂上班的工人,或者是三十多岁为了孩子无法外出打工的妇女;又或者怀了孕在家养胎的孕妇,这可是别样的胎教方式。
像我这般二十几岁上下的,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不见青影。
这里都以休闲娱乐为主,不为赌博而来。主要分为两拨,上了岁数的老人们节俭惯了,含饴弄孙之际,打打五毛一块的小麻将,动作迟缓,往往一支烟烧完了一圈还未结束。偶尔老眼昏花,诈胡之事常有,彼此也不动气,重来一次便罢。
而手握经济大权的男人妇女们,手脚终归要快些,价码也稍有提高,两块、五块,偶尔十块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毕竟牌桌上虽然都是熟脸,却也都是有输赢的。
妈妈也是爱麻之人,据她自己说是三天不打就手痒。可她也只会是闲暇时间过过瘾,有时候输了小点,耿耿于怀几天,下定决心戒麻,却总是一星期不到又给坐上了桌。
我偶尔打电话会和她开开玩笑:您都说了多少次不摸麻将的话了,没有一次是真的,您这不是在教我们学你出尔反尔吗?妈妈竟每次都理直气壮,你们年轻人爱上网、爱唱歌就不许我也有个爱好?我也没啥别的爱好,这麻将就是我的爱好。
得了这病,深入骨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其实妈妈哪才这一个爱好啊,电视剧、言情穿越小说哪个不是她的爱好啊?有时候抱着手机看到晚上一两点,惹得爸爸一个劲的埋怨我,非得害得妈妈眼睛不好使。
大哥别说二哥,爸爸不也是个爱麻之人吗?或者现在生活水平有所改善,哪个会打麻将的不是爱麻之人?只是爸爸的定力比妈妈好,也就逢年过节去茶馆坐坐。
记得前年过年茶馆刚买进两台机麻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新鲜,毕竟手搓耗时又费力,机麻是坐等出牌,效率有所提高。
还没等我们把饭吃完,隔壁王婶就拉开嗓子叫我妈快点,再晚就坐不上机麻了。平时妈妈怎么也得吃两碗的,结果才匆匆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碗筷,说幺女今天碗归你洗就走了。搞得我和爸爸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过年的时候,所有外出打工的人都会回家过年。茶馆无疑成了一个聚集地,几年不见的同学,外出多年做生意的亲戚,或者进城享福回老家的老人,没准都能在这个地方看到。
不一定所有的人都会坐上麻将桌,也有做围观的,但附近几个社的人们下午肯定都会去茶馆赶个趟儿,问问今天又坐了几桌啦,最近哪家又有新鲜事啦!
这里还是孩子的乐园,自从政府扶持补贴农村小卖部,小卖部一下就升级为超市了,品种也多了起来。
这里总会有三五成群的孩子互相追逐,玩闹嬉戏,大人们有大人们娱乐的事情,小孩子有小孩子娱乐的方式。
一起捏泥人,一起造碉堡,一起捉迷藏,偶尔大点的孩子会欺负小的孩子,大人们总会到小卖部买点零食哄哄,小孩子便破涕为笑了,还拿了零食到小伙伴们面前炫耀。
于是,超市也火了,跟茶馆一样火,或者,本来就被大家统称为茶馆。
每次开社员大会,根本不用大队书记操心,只要站在茶馆院坝上一叫,大伙便端了凳子自动围成一个圈。
也不用数,大部分都在这儿,没来的,相互转达一下。反正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宣传效果也一定是达到的。
茶馆儿是个什么地方?茶馆好地方,它已渐渐成了村里人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