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难眠之夜
我出生后,父母工作特别忙。只好请保姆照顾我。保姆的家离我家很近,只是相隔一条街。白天爸爸上班就把我送保姆那里,下班回家再接我回去。爸爸去接我的时候,保姆已经帮我冲凉,擦香香了。我叫保姆为麼麼,直到我上小学。
我上了小学,麼麼有好吃的总要留给我。冬天,她在我上学经过的路口,伸手摸摸我穿的衣服够不够厚实,如果太单薄,就会把毛衣让我穿上。
麼麼她收养丈夫的侄子,供他读书,直到毕业工作。我叫他三叔。我上小学的时候,三叔已经工作并有了未婚妻。麼麼开心的张罗三叔的婚事。有一天,麼麼告诉我,三叔的妻子蓉阿姨怀孕了。我看得出来,麼麼脸上充满了喜悦,为这个新的小生命的即将到来。
生活不发生意外,重复着这样幸福的日子,一天天该多好啊!
那个夜晚,我写完作业准备睡觉。父母接到邻居的传信,三叔出车祸了,生死未卜。他们压抑着声音说话。我还是从父母忧心忡忡的脸上看出了凶多吉少!父母和邻居匆匆出去了。
我从我的房间蹦到客厅的沙发。呆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在心理默默祈祷!三叔不能有意外,麼麼怎么办?担忧害怕恐惧无奈充满了我的内心。我眼睛睁的老大,盯着父母离去的方向,期待他们带回好消息!
墙上的挂钟敲了12下,是的,12点了。
夜深人静,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我同样沉闷的呼吸。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的走着。
墙上的挂钟敲了一下,1点了,父母还没回来?接着,墙上的挂钟敲了两下,2点了,父母还是没有回来。接着,我听到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我的心一阵阵的收缩,我的心一下下往下沉!我把自己卷曲在沙发里,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竖起耳朵听着那怕一丝丝的动静,我都希望那是父母回来了吗?
直到天亮的时候,父母终于回来了!他们疲惫的忧伤的表情告诉了我一切!但是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冲过去,抱着他们问,三叔怎么样?麼麼怎么样?我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三叔参加单位同事婚礼,司机酒后驾驶,造成严重车祸!三叔当场身亡。麼麼得到消息已经晕迷过去了!我的眼泪奔流直下。
抓起书包,我到麼麼家。我握着麼麼的手,她浑然不知; 我将麼麼的手贴在我脸上,我的眼泪也滑落下来,滴落在麼麼手上,她却浑然不知。只是听到她发出沉重的心痛呼吸声,稍微清醒一点时候,嘴里念着三叔的乳名,三儿,三儿。
书包是如此沉重,一如我沉甸甸的脚步!
学校里同学们都对昨晚车祸的事情,议论纷纷,有的在叹息,有的在庆幸,有的在惊讶!唯有我,独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出。似乎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 老师讲课时,我腰板挺得笔直笔直,似乎我昨晚未曾失眠。但,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那一年我10岁。
02. 雪上加霜
让麼麼雪上加霜的是,蓉阿姨不顾麼麼苦苦哀求,把5个月的胎儿拿掉了。这是三叔留在世界上的唯一血脉啊。我不知道那些日子麼麼是如何熬过来的。
麼麼的头发白了一大半,人苍老了很多,眼神定定看着一个地方,空洞无力,好像在想很远很远的事情。我经常叫了她好多遍,她才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接着很快又是空洞无神的表情。
我还是放学先看麼麼,然后再回家。这个习惯坚持到麼麼回乡下老家。
03.麼麼,我来了
麼麼住的房子狭窄瘦长,只有天井透出亮光,每次我去看麼麼,总喜欢在门口就大声喊,''麼麼,我来了''。麼麼常常在天井旁边,一边忙活,一边回应着我,''哎~~''尾音拉的很长很长。三叔走了之后,房子格外冷清。我每次去看麼麼,故意又蹦又跳,用欢快的语言和麼麼说话,告诉她我学校发生的事,取得成绩和进步。我总能在她无神眼睛里闪出的难得神采。每当此时,她总会看着我,高兴的笑着。
我离开麼麼时,她总是拉着我,''明天你记得来看麼麼''。我点头,欢快地说,''会的,麼麼,你等着我''。然后故意夸张的说,麼麼,你煮的菜太好吃了,我的肚皮都快撑破了。麼麼笑了。
童年我最喜欢的游戏是跳橡皮筋和跳方格。常常跳着跳着忘了回家,甚至把挂在脖子的家钥匙也弄没了。没少挨母亲用竹鞭子抽打。每次母亲打我,我总会撕心裂肺的哭。邻居小朋友听到就飞快跑去告诉麼麼。麼麼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满地打滚的我,一脸心疼。她先安抚好母亲。拉起油腻腻的我,帮我清洗干净后。就轻声问我,你知道那里错了吗?我总是低下头,对麼麼说,''麼麼,我知道错了''。母亲经常说麼麼是我的''保护伞''。
春节每个孩子都会得到红包。而我的红包麼麼故意多放些钱。我拿到红包总是迫不及待想打开看看。麼麼轻轻把我手合上。第一次我不知道。以后是每次我都心领神会麼麼这个动作。
麼麼越来越老了,厚重的床单被套,她已经拧不动。那时候物质还比较贫乏,家里还没有洗衣机。每次我帮麼麼清洗被子床单,她总要塞给我一点钱。好像是我劳动所得一样。我如果说不要,她就装着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然后她深深的叹口气说,你看,麼麼老了,不中用了。每当此时,我都用欢快的语气说,麼麼,不怕,有我呢,我力气大。我做了一个大力士的动作,把麼麼也逗笑了。
04 沉甸甸的礼物
麼麼回到老家乡下。父母去看她时候,我托父母带去我给麼麼打的围巾。寒冷的冬天,麼麼裹着围巾,就像我眷恋在她怀里一样。父母回来说,麼麼腰更加弯了。人老了,有时糊涂了。把一个汤匙当做金子,缝了几层,托父母拿回来给我。我拿着那个汤匙,泪水像决堤的海,奔流直下,滚落在沉甸甸的汤匙上,沉甸甸的汤匙,麼麼沉甸甸的爱!
04. 怀念麼麼
我的麼麼在父母去看她那年去世。麼麼的葬礼我没有去参加。想到麼麼回乡下后,我在外地求学,一直想着去看她却没有去,麼麼,她是否一直守在村口,等待我一声欢快的,''麼麼,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麼麼,你在天堂过的好吗?但愿没有人世间那么多的苦难艰辛。感恩节到来之际,让我用这首诗送给我亲爱的麼麼。
仿 佛
我不记得我的麼麼
只是在游戏中间
有时仿佛有一段歌调
在我玩具上回旋
是她在晃动我的摇篮
所哼的那些歌调
我不记得我的麼麼
但是在初秋的早晨
合欢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庙殿里晨祷的馨香
仿佛向我吹来麼麼的气息
我不记得我的麼麼
只是当我从卧室的窗里
外望悠远的蓝天
我仿佛觉得
麼麼凝住我的目光
布满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