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各种渠道接触骑行越来越多,也越发觉得这个运动有着对于我无法抵抗的吸引力。而且那个时候,我对地图的执着,从来没有一丝消减,于是开始研究起学校附近的一切地理信息,规划着可能的骑行路线。于是每一年我都会换一张最新版的石家庄地图,唯一不变的是从未放弃的遐想。
骑行情结——梨园
但是大学前两年在学生会的事情比较多,业余时间甚至逃课时间大都用在各种学生工作上了,所以即使看了很多张地图,却很少有机会真正的骑行。即使这样,仍然有一个地方却是我每年都要去的——赵县梨园。
其实我并非一个爱花之人,我只是痴迷于那种广阔到无边无际的壮观,感动于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雪白的纯洁。每年一旦到了清明节之后的那十几天花期,我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骑上一遭,四年来,只有大四在外地实习的那年爽约。
一个人上路
第一次冒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这种事难以接受,再加上赵县梨园并不是著名景点,路上也没有风景,更没有可以上路的好车,即使有想去的,也都坐大巴去了。寻来觅去,最终我只好一个人上路,这是我第一次一百公里以上的独骑经历。
那是一个气温微暖的盛春时节,空气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充斥着叫做那时候还只会叫做“雾”的霾。轻风拂面,流动的温度夹带着些许夏天的躁动。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很能装成“一本正经”的学生,从来不因为私人原因翘课。所以,整个上午我一直按捺住内心涌动的冲动,望着窗外挨完两堂课之后,才风风火火地吃了午饭,没有休息便骑上向班长借来的二手自行车,一路向南出发了。
哦,对了,算上到我手里这一手,我的坐骑应该已经是至少两岁半的“多手自行车”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班长杰哥答应借车给我,是一个多么豪爽的决定——毕竟回来的时候,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它也算物尽其用了。
出发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一点,出科大东门,直奔308国道,一路向南。和预料中一样的是,一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鸟语花香,风轻云淡;而是卡车轰鸣,风沙阵阵,尾气熏天,磕磕绊绊。这条路恐怕是我目前为止走过的沿途风景最差的路,嗯,没有之一。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打消我对骑行的乐趣,一边查地图一边看路,我仔细感受着自己的位移,想象着越来越远的校园,到了赵县县城的时候,我依然精神饱满。于是先按计划到赵州桥和柏林禅寺“打卡”探路。只是时间比较紧迫,我只是在路过古寺古桥时匆匆拍了张大门的照片,便紧接着赶去最终目的地——梨园。
体能转折
这个时分大概是学校晚饭刚刚开饭的时间,所以,我清楚地记得这个体能下降的特殊转折点。然而自从出发那一刻起,我便没有计划吃饭,满脑子想着赶路,于是“人不停脚”地向前踩着脚踏板。
在这天去往梨园景区的路上,慢慢就可以看到一些梨树了。这些许的景色使我感觉了到难得的兴奋,腿脚也因此而变得轻快,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主观的情绪力量似乎可以影响客观的身体能力。
继续向前,梨树越来越多,却也慢慢发现除了不多的特殊品种之外,大多品种的梨树完全没有开花,说得含蓄是含苞待放,说直白了就是光秃秃一片。即使出发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境况和我的预想还是相距甚远,暗暗感觉到了一点挫败感。
不知道看了多久棕褐色的树干,我越发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挑了一条进梨园的土路,我没有多想就下了柏油公路径直拐了进去。
梨园迷路
笔直枯燥的灰白马路变成了梨园小径,曲曲折折的,顿时觉得新鲜感十足,于是只凭借自己的方向感在阡陌纵横的偌大梨园中左突右冲。不知道走多远,我发现园中的小路越走越窄,这时再回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入口了。我只好停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看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路,分不清什么是前路什么是来路的我,忽然意识到我迷路了。
身处几万亩的茫茫梨园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更看不到一个出口,一会儿走到了死路,一会儿又碰到沟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我爬到了树梢上,站到了坟岗上,趴在了地上,仍然不能找到一条出路。这时候难免自己吓自己:一个人,茫茫梨园,天色渐暗,没有出路,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这是我第一次迷路,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对于绝对孤独的恐惧。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欣赏梨园的心情,脑海里混乱地翻滚着各种危险的画面,双手紧紧把着车把却是漫无目的地摸索着路,双眼不再看远方,只是四下茫然地寻找着适合过夜的栖身之所。正在这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原来是一个在梨园劳作完毕正准备回家的大妈,有希望了!我立刻赶上前去……
再美丽的遇见也抵不上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欣喜若狂,果然还是老司机轻车熟路,在大妈的引路下,我终于走出了“梨园迷宫”。再次回到马路上,已经能看到路边村庄的灯火若隐若现了,就在万家灯火和汽车大灯的交相辉映中,我正式踏上了归途。然而,我未曾想到的是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
迷途知返
刚才不安的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我双脚依然踩着踏板,眼看着天色已晚,心下想着农事陆续已停,倦鸟归巢;而我肚中空空如也,汗水的痕迹已经在皮肤上化碱,身体也要筋疲力尽。
我此时却与科大还有百里之遥,孤独,无助,唯有不停地踩着脚踏板,慢慢接近学校才能给我些许的安全感的慰藉,只有坚持才是归途。不幸的是,班长的自行车经过这么折腾之后似乎越来越难沉重了,体力慢慢接近透支。为了更快更省力,我撵上一个速度不是很快的渣土车以减少风的阻力。虽然大车后面好乘风,但是好景不长,用这种危险的方式跟了一段路之后,它甩开我拐进了一条小路,它也许到家了吧。于是,我又盯上了一辆电动车,其实尾随电动车并不能很明显的减小风阻,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持速度。无奈的是,没走多远,我实在没有跟上它的力气了……
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县级公路和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308国道,偶尔有几辆汽车晃着白惨惨的灯光呼啸而过,我能感觉到大车卷起的风,借着这一股风的推力我可以歇息一秒,然后等风停下来,继续自己的踩踏。
极限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感觉不到“饿”的滋味,只是觉得肚子空瘪。再经过一小时,天已经黑严实了,我滴水未进,粒饭未食,体力透支了,口干舌燥了。咕咕惨叫,是我的肚子在抗议;苦涩干燥,是我的嘴巴在示威;腿如铅注,是我的双腿在联名上奏;再加上昨天不足五个小时的睡眠,我的眼皮也加入了“游行”的行列。
我开始臆想,要把浑身的力量都传到双腿上,甚至是睁开眼皮的那丝薄绵之力,没有力气的上眼皮,直接扣住了下眼皮,继而出现了莫名其妙闯红灯的情景。然而我那双疲惫不堪的腿依然没有感受到足够的力量,甚至连眼皮的心意都没有收下,它只是一味地如同机械臂一样地上下翻滚,若不是两边的白杨树在倒退,我真不知道我应该拿什么确定“我在前进”这种事情。
我不敢停下来休息,我担心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一睡不起,便再也蹬不动了,因为我不能确认已经获得休息的身体是不是还会听我的话,况且时间本身不多了。伴随这种单纯固执的想法,我继续前行着,我觉得我的意志力就像一条拦住洪水猛兽的一寸厚长堤,只要一根绣花针就能随时让它决堤溃口。
在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想给某个朋友打个电话,“以资鼓励”,可是我又没有力气说什么,甚至我把有电的手机当做我唯一的安全感。每当经过一个路标,我都会感觉到一点欣慰——我又前进了一步。实在撑不住了,最后一个安慰是拿出手机找到一首激昂的音乐——《怒放的生命》,权作虚拟的力量之源。
反思
返程的三个半小时大概都是这样挣扎着过来的,或许是太过煎熬吧,我已经忘了见到学校的那种欣慰之情。在那个过程中,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极限在一点点地拓展,只是那个时候却不懂感知自己的思想,现在全然忘了当时的大脑经历了什么。
这次的经历让我深深明白了人的极限不可限量:所谓的“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其实不过是一种逃避困难的借口,一切扛过来之后就会发现其实极限大部分只是心理上的障碍。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人,在此之后,“那个身体的我”更是很少会限制我做什么了。然而在此之后,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极限被“无限”提高了,或许是因为事前准备更充分了,我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极致的极限体验。(当然,现在的我更理性一点,人不能一味地追求无限的极限,而应该去试探着感知自己的极限,安全和健康必须是前提。)
第二次梨园之行
大二学年的梨花节,认识的人没有人愿意尝试这种自虐,只有宿舍老大“元哥”在我的怂恿之下,和我一起再骑梨园。同样是一个微热的下午,不同的是,这次我真的看到了如雪国一般的“千树万树梨花开”。
同样是晚上9点回到学校,不同的是,体会这种极限感受的人换成了元哥——还记得我叫醒过骑在路上差点睡着的他,我找回了在路口不知方向而睡着的他,我再一次播放了《怒放的生命》激励我们前进。回到学校之后,元哥说他到了食堂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睡了一觉。第二天我问元哥:“明年还去吗?”“不去了,忒玩命了。”唐山味儿讲出这句话,还挺有意思的。但是我就此失去了骑伴,后来还是一个人骑车。(大三那年的第三次梨园之行,是下一篇的故事了)
最后一次独行
大学最后一次一个人骑行,由于当时的女友对骑行也已经索然,黄壁庄水库计划最终只有我一个人成行。我像个精神病一样骑着一辆二手轻便车,跑到黄壁庄水库看别人钓鱼,然后绕到毫无景致的灵寿县城之后返回国际庄。虽然稍稍满足了自己的骑车远行的瘾,然而这似乎是最索然无味的一次。在那之后以及之后的之后,我被各种琐事耽搁再没有远骑过,那辆二手自行车也实在经不起我的折腾了,毕业之前,我把它送了人。
这一次黄壁庄水库的独自骑行也是一个标志,自此之后,“骑行”被我搁置了两年多。
每个人都在社会群体中出生和成长,然而社会上到处都是纷繁复杂和眼花缭乱,让我深感焦虑。我一直想要找到醍醐灌顶的指路明灯,可悲的是,好像每个人的思想都是孤独的,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理解除自己以外的人。
人生路具有唯一性,你的是你的,他的是他的,是非成败,我都是一个人独自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