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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还有着健全的家庭。爸妈每次碰面家里的物品摆设就要遭殃,因此我说的健全是指天黑的时候他们两个至少还肯回家。那一年我交到一个好朋友,有次去他家玩,他家金碧辉煌,可他与他妈妈都十分沉静内敛,做事谨小慎微。我和他一起玩电子游戏,他总是让着我,什么都让我先选,让我先打。他最喜欢说“好,挺好的”。他妈妈很漂亮有气质,但是话更少。不一会儿同学的后爸回来了,他长相英俊但眼神吓人。同学瞬间表现的很警觉,对我说我们去后院踢球行吗?我俩还没跨出屋门,就听到他爸旁若无人地骂,“知道有外人在这,故意给我摆谱?吃我的用我的,让你伺候我妈就是抬举你!”。我当时告诉自己,“你看,地球上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相处来着,我果然不是另类。”后来他家搬去了外地,我们失去了联系,有一次见到他妈回来,告诉我他现在过的很好,我看了他的照片,笑的很自然。“树仙树仙,请您让我也像他一样笑着吧”,我倚到旁边的老槐树上许下了愿望,因为我妈跟我说多年树有神。
上了初中,我一年到头见我爸的次数屈指可数。盛夏的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听到有哭声,起来发现凌晨两点。原地转了几圈,才找到那是妈妈在哭。她的房门大开着,化妆品打烂一地,呜咽声一时清晰一时又消失不见。她见我在客厅,冲出来抱着我,“你爱不爱妈妈?爱不爱妈妈?!”“我爸刚才回来了?”她不回答,坐到地上靠着我的腿,眼泪滴落在锃亮的地板上,斑斑驳驳。“你爱不爱妈妈,妈妈只有你了。”“爱,妈妈,我永远爱你。”几天后我在校门口见到了爸爸,“爸你是来接我的?”我不确定,因为他夹着公文包点燃一支烟,看起来更像是等人谈生意。爸爸说走吧我带你吃大餐。上车时候发现他换车了,崭新的奔驰。吃饭时爸爸一直接电话,挂了电话对我说钱他付过了,他有事先走了让我慢慢吃,记得回家跟我妈说让她抓紧签字……也是那一年,我妈突然买了几十件裙子,每天不重样地穿出去,我记得每早上学之前雷打不动的任务就是帮妈妈剪掉脖子后头的吊牌。
初三那年我过生日,在爷爷家里等到了日落西山繁星漫天我爸也没来。晚上他终于打来电话,说他今天临时有应酬,我赶紧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爷爷泡了茶水,一边喝一边数落我爸和他现在妻子的不是。再一年又是同样的场景,我恍惚中感到自己陷入了轮回往复,甚至以为我的人生就定格在无尽的等待中了。人们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想见见自己健康活着的爸爸有这么艰辛。有天我破天荒的给学校请了假,因为我爸打电话说出差路过爷爷家,要来看爷爷。等了一晌爷爷悻悻地把门扣上,一边把饭桌上盖着菜的碗掀开一边说,你爸忘掉今天是妞妞生日了,又折回去给妞妞过生日了,那就没时间来这了。我说哦。虽然从未见过异母妹妹,但爸爸打电话十有八九要提到她,说妞妞乖巧懂事。我突然问爷爷,爸爸才离开妈妈三年,为什么妞妞已经五岁了。爷爷对着我笑了,怎么形容呢,应该是笑吧。这种笑我见过,在我小时候做的一场噩梦里,妈妈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到我爸的厂子里,冲着他喊把你自己的儿子领回你自己家。我爸无动于衷,他没有理会我,晚上妈妈重新把我带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笑。
泰戈尔说,“生命以痛吻我,让我报之以歌”。痛也许是人生的常态,但我想把它腌制入味,用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子密封,在滚滚红尘中慢慢去品味。至于能不能报之以歌,时间会验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