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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入三十岁以后第三年,最大的感受即是身边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就像春天里突然萌出的新芽在夜里偷偷疯长,一觉醒来,小嫩叶都冒了出来,于这些葱葱茏茏间,看着自己已经墨绿色的叶脉,猛然发觉,我竟然被老了。
不忍细想,以前大家都叫我小垛的呀,现在都是垛姐,甚至垛姨了。也没人再误认我身上尚存的学生气。总之年轻的浪潮会更加凶猛的袭击我,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也不必对那些轻狂桀骜的年轻人说:“你总有老的一天。”好好想想,人家再老也总比你年轻不是?何必呢。
要懂得与时间和脸上的褶皱妥协,尽管这是个残酷的事儿。服从岁月的刻画,即使眼角终会沧桑,也宁死不屈的微笑着。
在字里行间驻扎了一段时间,很荣幸被编辑推荐了几次,成为了热门作者,获得了一些小读者。因为页面简约好看,模板深得我心,渐渐定居了下来。
时间长了,发觉这里大部分的优秀作者都是比我年轻得多的人。第一感觉是羞愧。羞愧什么呢,自己三十多岁了还埋在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里努力拼字写东西,真是勇气可嘉。
然而我竟然一点都不嫉妒,反而常常被这些可爱的年轻人感动。她们正值最好的年华,什么都像是理所应当的,最远的蒲公英飘来的翎羽都会被他们嗅到,他们敏感而生动,鲜活又多彩。女孩写的文字清丽,男孩又多了几分奇异。
我被带到他们的世界里去了。
不由得也想起自己在二十岁的时候,也曾把自己的枝干如此伸向这个世界。那时还是论坛和博客盛行的年代。我在一个叫“哲学人生”的论坛大抒胸臆,认识了很多爱好哲学的朋友。我凭借年轻的优势可以轻易的表达对康德的崇拜,也不齿与论坛里的老师华山论剑。
当时我还写着一个叫“春天的四分之一”的博客。把那些清新拧巴的小生活都写了进去,颇有想象力,但也略带忧伤,有一些固定的读者,也包括比我大很多的朋友,他们也写得一手好文章,只是我在崇敬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小小的倔气,我想我有一天也会写得如此。
事实上,十年过后,那些论坛和博客的老朋友早已丢失,他们是否还在坚持着自己当初对生活的态度呢?不得而知。论坛已经关闭,博客也面临落寞,偶尔回去点着链接看看他们,可是最后一篇文章都停止在七八年前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祝愿他们在其他媒介还继续着文字的游戏。
不知不觉我也来到了他们的年纪。看着年轻人的世界,想融进去又畏手畏脚,只好听之任之,随心而为了。
时光从来不会告诉你什么时候你该怀念,只是催促你走啊,别误了行程,必须要生活,别停在那儿感叹为何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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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被世界淘汰了,是我们将自己囚禁了。我们不再喧哗,却迷失在繁华里。
二十岁的时候我活着一颗三十岁的心,恨不得把最扭捏的词儿都贴在自己脸蛋上,再把自己穿在晚礼服里,尽量显得深刻而优雅。三十岁之后我反倒轻松了,卸下负担穿起了休闲装。一副爱谁谁,我就这样儿的姿态。
这体内的年轮的确还是在转动的,审视文字乃至审视事物的态度已经层层叠加早已变得不那么简单了。但我也不再那么着急了。
就像我曾在朋友圈写过的一段话:
当你只有无知的时候,你看什么都想模仿;
当你有了高度的时候,你看什么都想批判;
当你到达觉悟的时候,你用沉默宽恕一切。
我终于开始懂得沉默包含的意义,沉默有声音,沉默也有重量。
成长一定是有意义的,要多吃一些书多咀嚼一些人才会懂得这生活的真滋味。那么写出来的文字也才更有共情。
朴树今年四十四岁了,我听着他的歌度过了整个青春时光。卡带里曾经装满了他的忧伤。今天再听白桦林,还是那么好听。这些年他隐蔽在大众娱乐后面,沉默的生活,感受平凡,还在执着的做音乐。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听起了赵雷,唱烂了《南山南》。但是他一出现,心里还是会悸动。他抱着吉他坐在那儿还是像十年前带着毛线帽儿拿着话筒轻晃身体一样青涩。他似乎从来不曾老去。
执着的人,时间都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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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至今大约只经历了300代 。
“身如朝露,命若西光;今日虽存,明亦难保。切须在意,切须在意。”十二世纪高丽僧知讷如是说。
——迪拉德《现世》
我们不知道脚下埋葬了多少年代,有多少遗骸。而未来我们也不过是一堆沙土。
浩瀚星海下面我们不过是一百年的过客。用这样的单位测量,今天所有的遗憾都变得微乎其微,甄没在不计其数的分子运动里。
丰子恺曾在散文《大帐簿》中感叹到:
我仿佛看见一册极大的大帐簿,簿中详细记载着宇宙间世界上一切物类事变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因因果果。自原子之细以至天体之巨,自微生虫的行动以至混沌的大劫,无不详细记载其来由、经过与结果,没有万一的遗漏。于是我从来的疑惑与悲哀,都可解除了。
如果宇宙存有这本巨大的记账簿,记录了每次云卷云舒,每个遇见的陌生人,每只丢失的雨伞,每张打孔的车票,每根头发的所踪。事无巨细,完完整整,大概我们活着也就有了意义。
所以不必追究这个世界到底是谁的。他曾经属于你,就一直是你的。
在宇宙这个鸿篇巨制里,参与其中,得一角色,已是无比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