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留在记忆里最深的印象——桅杆船便是其中之一了。
我是吮吸着湘西这条酉水河长大的。六七十年代,家乡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桅杆船。所谓“桅杆船”是指没有安装机器用人工划桨和纤夫拉扯及借风帆前行的船只。因河流湍急,多数时间用纤夫拉扯,才装上一根桅杆,故名桅杆船。
生活中,人们无论赶集、走亲、看病……都得借助于它,依赖于它。于是,我便对它产生了一种感情。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保靖城赶场天,我早退了一节课,等在门前的滩头,顺着赶场的河上眺望,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根熟悉的桅杆尖,向我站着的地方缓漫靠近。我心里清楚,那是父亲赶集回来的桅杆船。我巴望着父亲给我带来好吃的东西,便沿着河岸往下游走,脑子里既高兴又有些许忧愁。走不多时,我便听到了纤夫们那如歌的号子:“哼唷!——哼唷!——哼唷!——”声音浑厚而低沉。
这纤夫的行列,我父亲就在其中。我见他绷紧着脸,喘动着嘴角,甩着手势,一步一哼唷地拉着。那被太阳烤得发着乌光的胳膊和脊背,仿佛变了形一般,显得瘦骨嶙峋。一双铁铮铮的脚掌,紧扣着地面,象是要把那路面抠进去。腰板先是弓着,而后又拼命向前伸直,趾甲裂开了,趾头溢出了鲜血……看到这情景,我便接过了船头工扔下的纤搭掮,迅即地背在肩上,拉呀拉的,我开始感到了生活的严峻与艰辛……
拉过了滩头,这里的水平缓了,于是船靠岸大家小憩片刻。父亲便从背笼里取出了两个包子,三根油条——我不顾及别人大吃了起来,我认为这是我劳动所得,吃起来别有滋味。
就这样,只要是保靖城赶场天,父母及家人去赶了集,我都要去接桅杆船。
过了两年是春天,我上五年级二期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需去县城治疗。我们又求助于桅杆船。这是汛期的日子,天下大雨,河水猛涨,父母轮番把我背上了去县城的桅杆船。一路上,那吓人的急流险滩,冲天飞起的惊涛骇浪与两岸的景致形成了一幅幅美丽的剪影。我沉浸在其中,便忘却了生病的痛苦。
河流,弯弯曲曲的,象一条黄色的带子,逶迤而去,伸向了墨绿色杂树掩映下的保靖城。
码头终于到了。
我看见河码头聚满了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旧的、新的桅杆船。这是我第一次坐桅杆船到保靖城,也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桅杆船,我完全被陶醉了。
这以后,我不需要自家大人带的情况下,可以独自一人乘寨上的桅杆船下保靖城了。
桅杆船,我童年时代的故事,在我的人生史上留有浓重的一笔,曾形成了“桅杆船情结”。它与我生命一样时常镌刻在我的记忆里,不褪色,不泯灭,成为时间的化身与表征。桅杆船作为六七十年代我地的主要交通工具,曾为社会的进步作出过巨大的贡献,人们也与我一样是不会忘记它的。它为平稳过渡、顺利实现机械化船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说,它就是新中国历史的一个缩影,必将载入史册,万古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