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贾琏的老婆,荣国府大当家,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与贾政之妻王夫人是姑侄关系,都来自“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家,实打实的高门大户。这样的大家闺秀,治家精明能干,行事杀伐果断,却被说成不识大字,来于文中的几处记述。
第二十八回,宝玉吃完饭去找黛玉,正好被王熙凤看见,她招呼宝玉:“你来得好,进来替我写几个字”,让宝玉帮她记录绸缎纱布和金项圈的款项和数量。
第四十二回,宝钗笑黛玉把刘姥姥比喻成“母蝗虫”的高明,顺带拿王熙凤作比较说:“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世俗取笑。”
同样在第四十二回,游玩大观园时巧姐受风寒,刘姥姥提议王熙凤看看崇书本子,怕是撞上什么鬼神,王熙凤叫彩明翻书念给她听,好似暗示王熙凤不认识字。
在第九十二回消寒节,巧姐去贾母那里玩,宝玉给她讲完书后说:“瞧大妞妞这个小模样儿,又有这个聪明儿,只怕将来比凤姐姐还强呢,又比他认得字。”王熙凤也曾在探春代理治家时,自己说过“她比我识文断字”。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王熙凤并非不识字,只是识字不多而已。
1.文中有王熙凤识文断字的记述
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拈阄为序,王熙凤起首,笑说:“我想下雪必刮北风。 昨夜听见了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如果不识文,怎能作诗呢?
特别是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王熙凤在迎春丫鬟司棋箱子里搜出一个大红双喜签帖,文中写到“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帐目, 也颇识得几个字了。”这个签贴是司棋相恋的表弟潘又安写的,“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长长的一篇表白情书,王熙凤竟然看完了,她“不怒而反乐”。
第一百零一回,王熙凤夜行大观园遇上一条大狗,以为是鬼神被吓到身体不适,然后去散花寺抽签,写到:大了忙查签簿看时,只见上面写着:“王熙凤衣锦还乡。”凤姐一见这几个字,吃一大惊。再瞧底下的,写的是: 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
上面这些事例,足可见王熙凤是认得几个字的。
2.王熙凤武将之家出身,又不是很爱读书
王熙凤来自县伯王公之家,军官将领出身,舅舅王子腾先任京营节度使,然后升至“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武将之家,重视文化的不多。
加上王熙凤“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更是顽皮狡黠盖过读书,第五十四回元宵看戏,王熙凤说她从小是和贾珍一起长大的,想想贾珍是个怎样的人,吃喝玩乐嫖赌五毒俱全。有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熙凤和贾珍就是臭味相投或者“近墨者黑”,看婚后王熙凤在荣国府的所作所为,自私自利阴险狠毒,决不像一个正宗读书人干的事。王熙凤热衷于整人玩心机,这种性格应该是从小就带有的。
性格底子非一般力量能改变,王熙凤成年后的表现是她年少时最好的写照,倒不像王夫人,做姑娘时“为人爽利不拿大”,结婚后宝贝大儿子贾珠夭亡,给了王夫人多沉重的打击,才导致她渐渐变成“木头人”。
王熙凤打小精力都放在了机灵鬼变上面,哪有心思好好读书。
3.“女子无才便是德”社会大环境的影响
“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一直约束和制约着古代女子的个人独立和完善,进而大家都认为女子读书只是个“擦边球”,可有可无的事。
像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府,问外婆姐妹们可读什么书,贾母答:“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为了欢迎黛玉的到来,贾母随意下旨四春们下课放假,可见即便贾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对女孩子读书也是无所要求的,是个边缘化的事情。
贾母又说“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
荣国府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寡妇李纨,父亲为最高学府的最高长官(国子监祭酒),尚且也仅要求李纨读读《女四书》《烈女传》,学习前代贤女纺绩女红,孝顺公婆教育好儿女才是正事,丧夫后的李纨才成了“心如槁灰”的封建节妇。
王熙凤识字不多,同样逃不脱“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的影响。
4.之所以说王熙凤识字不多,也是与黛玉宝钗宝琴湘云她们相比较而言
在贾府,黛玉宝钗宝琴湘云探春都是才女级别的,她们能饱读诗书,各有各的特殊原因。
比如黛玉,父亲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根基深厚的诗书之家,生一子三岁夭亡,只剩独女黛玉,“故爱女如珍,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宝钗也是父亲在世时,“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所以,哥哥薛蟠横行霸道,宝钗却知书达礼。
而宝琴父亲是为皇宫搜罗海外珍奇异宝的商人,走南闯北,宝琴从小见的世面很多,跟随父母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如此地见识多广,宝琴才在芦雪庵联诗中能写出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物”,被众人称颂“自然新巧”。
湘云呢!从小在贾府挨着贾母长大,陪伴宝玉一起读书,自然才华横溢。
大观园中的海棠诗社和桃花社被这些才女们包揽了,王熙凤只作出资人,偶尔不得已胡诌一两句,应付差事充数罢了。
王熙凤的识字不多,虽为人聪明手段高明,也只能应付当下的家事料理,对于长远打算未雨绸缪,学识浅薄还是阻碍了王熙凤的思维和格局,所以才错过秦可卿托梦而言的,为贾府的衰败保留余地的两项极为珍贵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