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我还(1)

笔者:横横丨横

(1)山色空蒙雨亦奇


**杭州城 城西民宅**

烟雨如丝,江南的夏季带着一丝闷热。杭州城城西的一处偏僻的小宅院,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人。少女着一身樱粉色的轻纱,手里提着个篮子,跟在一少年身后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少年手中拿着书卷,侧耳听着,时不时地回应着少女的话,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温柔的笑。

杭州才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夹着水汽蒸发的余热和绿草摇曳的清香,不多时,两个如画的璧人便拐过了街角,瞧着像是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两人走了没多久,一位衣着华贵,面带怒色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到了宅院门口。管家一直恭顺地低着头,先一步走到了宅子门前,扣了几声门。等不多时,从院内推门而出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见管家朝自己躬身道安,微微颔首,看向中年男子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方梦那个贱人!”男子推门而入,咬着牙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见美妇人孤身一人问道:“月儿呢?”

美妇人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管家,见他摆了摆手,笑着应答道:“老爷来的真是不巧,月儿刚和云先生出门踏青去了。”

男子面上怒色未减,“嗯”了一声做应答,不多时又不满地开腔说道:“月儿也快及笄,怎的还和云展这样亲昵?”

“云先生学识不错,为人也很妥帖,老爷前些日子不是才夸赞过么?”美妇人见男子坐定,朝管家使了个眼色,抬起双手,给男子缓缓地坐着按摩。

男子见管家离开,抓住了美妇人的手,有些感慨地说:“栾氏,你做好准备,过几日,我便接你回府。”

栾氏一愣,走到了男子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定定地望着他,微微张了张口,叹了口气:“老爷既然做了决定,妾身听从吩咐便是。只是……听云先生说,少兴的秉性与方妹妹不同,老爷您……”

男子伸出手止住栾氏往下说,开口打断道:“云展到底还是个少年,就算再稳重妥帖,也未必识人知人。再者,他虽才学强达,到底也只是个被你救下的陌生人,不知根底。月儿往后要继承我颜家门户,你的那份心思,往后不必再提。”

栾氏微微颔首,低下了头。此刻,管家端着茶走了进来,递给了男子,又退守到了门口。男子喝了口茶,复又无奈地扶额说道:“渐已入夏,还踏的哪门子青,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明日我叫张管家带个嬷嬷来,日后入了府,可不能这样任性。”

栾氏依旧垂着头,也不答男子的话。男子见她抿着嘴不说话的模样,微微笑了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些感慨:“青华,她这样倔强地性子,与你真像!”

栾氏抬头,看向男子,有些错愕。青华是她的闺名,男子已许久未这样喊过了。男子见她望过来,炽热的目光不减,一瞬不瞬地望着已有一丝老色的栾氏,看着她双颊绯红,爽朗一笑,有些得意,来之前的那一丝气闷似乎消除了不少。

**西湖边**

到了正午,被阳光笼罩地西湖忽然阴起了天,似乎正在积蓄着一股倾盆的能量。西湖上的小舟都纷纷地向岸边靠拢,整个西湖一下子清净了下来。靠西边的岸边,几艘小舟正停着,一华服少年掀开了小舟的布帘往湖心瞧了瞧,灿然一笑道:“济源,去给我请林姑娘来,此刻正是泛舟的好时候!”

船家见舟蓬里走出了一位佩剑的青年,一跃而起跳上了岸,不禁地眉头一皱,开口说道:“这位贵客,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还不待船家说完话,就见船帘里抛出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船家一愣,犹豫了半晌,还是拾起了元宝,不再吭声。

不远处地一个船家名叫宋老大,平日里最爱宰客,又喜欺凌弱小,为人所不齿,见船家手中的那锭金子红了眼,忍不住出声说道:“李老头,你若不愿去,我替你去如何?”

船家正待搭腔,就见远处走来一位嫩粉色纱裙的少女和一位手拿书卷的白衣少年走到了宋老大的船前。少女将手中提着的竹篮递给了身旁的少年,躬身问道:“船家,出船么?”

穿上的华服少年掀开了身旁的窗纱一角,往岸上瞧了瞧,少女生的不算艳丽,却很是娇俏,笑起来时眯着的眼完成月牙,更添了分动人。

宋老大听见有少女的笑声,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两眼,微微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眼瞧着就要下雨了,不出,不出!”

少女依旧是笑眯眯地模样,未见一丝恼怒:“叨扰了!”

宋老大冷哼了一声,掏出烟袋,抽起了烟。

少女回到少年的身边,瞧了瞧阴沉地天色说道:“云哥哥,咱们在此处避避雨,待雨停了再游湖吧!”

船上的华服少年眉毛一挑,又掀开了纱帘,瞧了瞧天色,未见有雨,不由地看了眼少女。

少女似是有备而来,从手提篮中拿出一块儿一尺见长的棉布,放在了树下,与少年席布而坐。少女见少年坐定,又拿起了手中的书卷,夺过了书卷,笑盈盈地说着,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周围几个船家听见:“云哥哥,你可知为何我今日非游湖不可?”

少年看向少女,问道:“为何?”

少女发出银铃般地笑声,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湖心岛说道:“月前湖心岛上多了家客店叫姜太居,店家平日里深入简出的,并不为人所知。但知道这姜太居的,都知晓一项规矩。”

少年见少女不接着往下说,知道她在等自己发问,宠溺一笑道:“什么规矩?”

“一不为弱冠以上之人做菜,二不为束发一下之人做菜,三不为苏杭两地人做菜。你说说,这是什么规矩!依我瞧,这店家根本就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等鱼儿上钩呢!”少女说完,捂着嘴笑个不停。

少年也笑了笑,瞧向了湖心岛。这个姜太居他也有所耳闻,这店里的小二是个还了俗的僧人,平日里会去镇子上做些采买,他曾见过几次,那僧人头发还未蓄起来,显然还俗不久,总是一副笑面。

少女笑够了,又说道:“我听说,近日从京师里来了个大官家的公子哥,恰巧与这客店的规矩相符,想要登岛一品这姜太居的菜肴。这位公子哥也是个奇人,你可知他说些什么?”

少年低头一笑,不疾不徐地问道:“说些什么?”

少女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似乎是要学那公子哥说话:“这位公子哥说,既要登岛,我亦有规矩。一不坐而立以下船家之船,二不坐不惑以上船家之船,三不坐苏杭两地生人的船家。”

此刻雨开始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少年从手提篮中拿出竹色地斗篷披在了少女身上,问道:“要求虽苛刻了些,但相属的船家也有一掌之数,那位公子又如何抉择呢?”

宋老大本默默地抽着烟,但听见少女说的条件与自己极其相符,不由地留了心,见少年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也侧耳听着。

“此刻巳初刚过,谁能在巳正之前与他在平湖秋月处相见,所搭之船赏两定金元宝。”少女说道两定金元宝时,眼神里满是殷羡,伸出手比在少年的面前。

少年表情平静,见宋老大着急地磕了磕烟斗,撑船已走远,从少女的手里夺过了书,敲了敲少女的脑袋说道:“他走了。”

少女回过头,见船老大消失在了雾蒙蒙地西湖上,扬起了嘴角得意一笑,问道:“云哥哥,你说他巳正前能赶到平湖秋月么?”

少年擦了擦书上的雨滴,将它放进怀中,说道:“人你也戏弄过了,快些去避雨吧!当心着凉。”

少女不依不饶地应着:“我哪里戏弄他了!湖心岛却有姜太居不是?平湖秋月却有等在岸边的京师公子哥不是?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时辰,哪里算是戏弄!”

少女与少年快步往岸边的亭子走去,刚巧遇到了济源举着纸伞,为一位艳红色斗篷的女子撑伞。少女轻轻一瞥,不由地小嘴微张,拉着少年说道:“云哥哥,是林姐姐!”

被唤林姐姐的女子是西湖这一代的名妓林天素,见被人认出,侧脸瞧了瞧,也是一愣,停下了脚步,朝少年微微施礼说道:“云先生、栾妹妹!”

少年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朝林天素说道:“姑娘请便。”

林天素朝少年再施礼,随着济源而去。上了船,华服男子朝林天素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朝船舱外的船夫喊道:“船家,开船吧!去湖心岛!”

林天素微微一笑道:“公子也是想见识见识姜太居的规矩么?”

华服少年微微朝船外看了看,见那两人的身影正在岸边的亭子里,低低一笑,有些邪魅地问道:“据我所知,林姑娘平日里很少见客,这西湖边的熟人倒是不少。”

林天素被这年纪不大的华服少年的表情吓的心里一紧,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面上却不漏分毫,微微笑道:“倒是要谢过公子了,天素久未见客,才一出门,便瞧见了从前师承的一位先生。”

华服少年看向林天素,有些审视地笑着说道:“也不知是这江南的水土养人,还是净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年纪不过比我大上一些,便能自称先生。”

林天素见华服少年谈吐不俗,却有些心高气傲,想是有些不服气,微微一笑,说道:“旁的人倒是不知,但这位云展,云先生,诗书画在苏杭一带享有盛名,是个少年天才。虽才行冠礼,却已是举人之身,如今就等入京参加会试了。”

华服少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问道:“那想必这位云公子,家世一定十分显赫吧?”

“若是有显赫的家室,素素又何德何能有幸得云先生指点呢。云先生不是杭州人,如今客居在……”说道这儿,林天素才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多,见华服少年似乎没有认真在听,抿着嘴一笑道:“客居在杭州。”

“你似乎很是钦慕这位云公子啊!既是个状元之才,可莫要错失良机呦!”华服少年似笑非笑地说着,抬起了林天素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了半天说道:“毕竟女儿家的韶华,不过数载。”

林天素心里一痛,脸上做出那副娇羞模样白了白,不知为何这华服少年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躲开了华服少年的手,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说道:“公子说笑了。天素蒲柳之姿,如何攀得上云先生这样即将平步青云之人。”

华服少年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地说道:“也是!”

站在华服少年身旁的济源见林天素脸上又是一白,眼波中隐隐有些泪光,轻声咳了咳,说道:“少爷,湖心岛快到了!”。

华服少年抬眼看了眼济源,又看了看林天素,扫兴地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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