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每次读起顾城的这首小诗,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甜蜜,仿佛沐浴在同样温暖的阳光里,有同样温柔的风吹过,有同样的人站在眼前,美好地微笑着。
年少时的爱总藏着这种淡淡的美好让人难忘,记得上初中时,我的同桌是大眼睛的小男孩,黑黑的皮肤,总是穿一件比自己大很多的蓝色中山装,长长带子的书包斜挎在肩上,随着走路不断在屁股上敲打。我那时住校,随身携带的钢笔经常漏水断水,搞得我狼狈不堪。当这种情况出现了好多次似后,同桌可能知道了我的窘迫,一次放学后,他竟然猝不及防地伸手过来,抓过我的钢笔迅速跑出了教室,快得我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下午到学后,刚一落座,他又快速地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纸包,放在我面前的书桌上,再从肩上卸下自己的书包,一件一件往外掏自己的书本和文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迟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我的钢笔,我惊喜地发现,钢笔里面装满了水,漏水的地方也用胶布粘好了。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便有了一种默契: 我会把用完水的笔轻轻地推到他面前,再由他装满水后轻轻地推回来,这样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直到我后来换了新同桌。现在想起来,在那个桌上刻着“三八"线,相互望一眼都可能被视为离经判道的年代,一个小男孩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得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干这件他认为正确的事呢?我不知道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他的内心是否也和我一样挣扎了许久,喜悦了许久,最后又不得不忘记而忧伤了许久,我宁可相信那就是爱,萌发于内心深处的真挚的爱!
很长时间过去了,我身边的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我随着他们一遍一遍重复着当年走过的路,一遍一遍想像着他们心中也有那些胆怯的羞涩的爱。只是世界在变,仿佛就在很短的时间内,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变成熟了。那些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的孩子们,已经很少有我想象中的那种矜持了,他们谈论爱,宣扬爱,追逐爱,学着偶像剧中大人的模样演绎爱,甚至在臆想的情境里为爱争斗,随意地掀起一场场关于爱的悲欢离合…
刚子和小玲是以前我所代班上的学生,他们的家离得很近,老早就认识,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俩刚来就显得很亲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亲近逐渐演化为亲昵。起初他们还回僻着老师和同学,后来干脆在楼道上也会时不时地依偎在一起。我是在一次上实验课的时候注意到他们的,其他的同学宁愿四、五个人挤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他们做实验,整整一节课,他们就一直落寞地趴在角落里偌大的实验台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中的器具。
他们俩个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发生的一件事:从农村来的小玉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企图割腕自杀,幸亏同学发现及时,把她送到医务室包扎,在缝针的时候,小玉断断续续说出了在初中时和一个男孩的故事。她说那是她的真爱,虽然那个男孩没考上高中外出打工了,她也承诺一定等他。谁料才几个月,那个男孩便有了新的女朋友,小玉一下子承受不了,她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唤回曾经的爱。为了让小玉死心,陪同的老师拨通了那个男孩的电话,“她这样关我什么事!",当电话那头一声粗暴的男声传出来时,小玉大滴大滴的眼泪滴在正在缝合的伤口上。
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身边总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望着那一张张稚气的脸,我真不知道如何去劝导他们。我想说,年少时,我们没有爱的资本,只能以美好的时光和有限的精力为代价,所以爱很昂贵; 我想说,少年的肩膀太稚嫩,没经过风雨的胸怀还不懂担承,所以爱很脆弱; 我想说,青春的眼光太短,两个人的世界太小,量不完生命的宽度,所以爱很狭隘; 我还想说,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已经变成了秃顶的油腻大叔,他再不会羞涩地笑了,只会守着卖菜摊狡黠地与人讨价还价,所以爱很现实!可是,他们会相信吗?我多么希望若干年后, 刚子和小玲对青春的回忆能多一些灿烂的色彩,也希望小玉对爱的记忆能少一些执迷和怨恨。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小满已至,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身旁的女贞子白色的花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一群抱着书本的少年走过,青春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一切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