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山
田成是一名乡村医生,他打小就崇拜医生,在他的心中医生是可以给人“另一条命”的人。卫校毕业后就在他们村当乡医。算到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年了。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是很穷的。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上都是到诊所拿几片“安乃近”“四环素”之类的。即使有个啥不好的病,诊所也没有好的条件。一般都是送到乡医院或者县医院。但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是很少去大医院的。
“自己就是个农民,一个修地球的,哪有那么金贵,还到医院去看病,两片安乃近就解决问题了”。这是当时绝大多数村民的想法也是做法。因此上田成的卫生所并不是很忙。各种颜色的大药瓶里装着能解决几乎农人所有的病痛。遇到小孩子生病或者发急的病才用的上肌肉针。
因为没有什么病人,一天到晚天田成的诊所都很消停。所以他有相对多的时间看书。他自费定了《中国乡村医生》和《新医学》两种医学杂志。因为没有了花里胡哨的杂事打扰,这两本医学杂志就成了田成最爱的东西。不管他有没有经见过杂志上所分析的病历,他只要觉得是有用的东西一概做好笔记。几年下来光做的笔记都有厚厚的五大本。这里有多年老医生的经验,也有最前沿的医疗动态,还有治疗常见病的精妙验方。一天天的坚持让田成的看病水平突飞猛进。
可是再多的知识总需要实践验证呀。他这诊所偶尔才来一个病人,还不等你诊断一下他就说自己感冒了还是牙疼了,诊断结束也就是那个病,照着病人的方法开药就是。寻常的病寻常的药,就那几样。这让他很是郁闷,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选错了路。整天这样的日子让他很是烦躁。田成是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他和几个朋友就上山开了矿,但诊所并没有舍得关闭。
上山开矿并不是谁说开就能开的。首先就需要很大一部分的启动资金,还需要能辩识矿脉的能力。这两方面田成都不具备。毕业几年手头没有几个钱,家里父母也不是很支持(么钱)。折腾了几年,矿没开出来还欠了一沟子烂账。在田成的心里他是愿意当医生的,他原想着开矿挣了钱后到大的学校去进修一下,充实自己的专业知识。
可现在呢?啥都没有了!他有些迷茫了。
一次去乡上开会的时候,听卫生专干说的“可靠消息”估计不久以后国家要对农村医疗进行改革,不光给添加医疗设备,还要给乡医一定的补助。虽然钱并不多,但对这些整日忙在农村的乡医来说还是一件很让人激动的事。毕竟他们的工作得到了国家的承认了。
从乡上回来,田成就下定决心要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大干一番。虽然他的卫生所是西塬乡最偏远的一个,路远地偏人口还少,可是还是挡不住他要把这事干好的决心。
看到希望的田成安心的在他的小诊所编织着自己的理想。凭借着扎实的医学知识,小病、常见病药到病除,大病难病能说出基本原理到哪个地方看合适。几年下来,不光本大队的人来他的诊所,就连其它别的村的病人也来他这儿看病。
看病的人一多,他就忙起来。遇到换季变天的时候他的诊所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有时候忙的顾不得吃饭,吃上半个馍喝上一杯水就算一顿饭了。
能自己走着到诊所的病人还算是好的,还有一些年龄大的走不动的病人是需要田成出诊的。
在农村,很多老年人得了不好的病也不愿意到大医院去,儿女们想给看病,可惜手中没有那么多能花的钱。在家就是消磨时间,等着最后一刻来临。所以对这些病人,田成是有叫必到,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半夜三更。田成也知道他出诊的目的就是安慰病人,帮着家属尽尽心而已。但田成却从不在病人面前表现出作假的样子。他很认真的给病人量量体温,拿出听诊器听一听,有时还要给打上一针,说些“有起色了”“差不多快好了”的宽心话。其实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知道情况是啥样子,但都不点破。只有在临出门的时候他才给家属说些实话。正是因为这样,田成很受病人和家属和爱戴。遇到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愿意到省城看病的,一般都会请田成帮忙,一是因为他知道病史,更是因为他的医者仁心。
时光流转,转眼到了新千年。县上的经济活跃起来,人们手里的钱我多了。有钱了就“惜命”了,再看病的时候再也不是抓几片药了事。原先摆在药架上的大瓶子基本退休了,“安乃近”“四环素”们已经便成了这样或那样的胶囊。就这还不能满足病人挑药看价的要求。在他们心中“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的药片已经不能解除自己的病痛,只有价钱高的、电视上嚷的那些药才能配得上自己金贵的身体。这时候他的“生意”渐渐地好起来,病人一来就要求用“好药”打吊针,最多的时候一天八九个吊瓶挂着,挤的诊所满满当当。
2013年前后国家实行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十三项),开始在农村进行医疗改革。新型农村合作医疗首当其冲,“新合疗”要求必须为农村人口建立医疗档案。这是一项浩繁的工作。再加上县级医院医生工作下沉农村和健康教育宣传工作,诊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忙。无奈,他只好把在外打工的媳妇(卫校毕业)叫回来帮忙。就这样他们俩还忙的脚打后脑勺。
再后来对农村65岁老年人的体检和农村妇女“两癌”筛查工作相继展开,他这个小诊所已经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医院了。他的工作精力很大一部分用在了此类公共卫生服务上面。
每个人都有农村合作医疗,只要来看病,“合疗本”上就要有显示:得了什么病、用的什么药,药品单价、总体费用等等。而这些东西都是要上传电脑的。可他对电脑操作又不是很精通,拼音已经撂了多少年了,打字还是“一指禅”式的。往往是打一个病人的资料要废去看三五个病人的时间。这很让田成恼火。所以每周儿子回来都要帮他往电脑上传资料。好在田成是个好上进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的上传速度已经有了大幅度提高,虽然还是有些慢,但相比其他乡医来说已经几近“专家”的程度,只要是他们不懂的都要打电话问田成。
诊所接受了“新合疗”任务,环境也发生了大的变化。诊断室、药房、消毒室和治疗室分做几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还添置了一些小型的诊断辅助器材。这个乡村诊所看起来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人们惜命了,国家的公民健康服务宣传工作也有了厚实的群众基础。田成的医疗常识也就有了发挥余地,在诊所门口的小黑板上,每周都能看到他宣传的医疗健康知识。人们从诊所门前经过几乎都要停上几分钟看看。
这样干着干着田成也过来知命之年。回想自己从最初的“抓药医生”、“打针大夫”到后来的“服务型乡医”,他这乡医一干就是四十多年。村里人谁身体不好,谁有啥病,田成基本上都清楚。对他来说这不是啥能耐,经常见面经常看病,能治的不能治的在他心里都有印象。
可在他心中还有不得劲的事:大人小孩都往城里跑,农村医疗条件再好有啥用?没人愿意在农村呆呀!他的一双儿女大学都没有选择学医,村里也没有娃学医。他在想如果自己那一天干不动了,谁还在这农村当乡医?
不管咋想,该看病的还是要看。五十多岁的田成依然在他的诊所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