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说,人是为明天活着的。但生活沦为程式化的必然之后,我们重复的或许只是每天的每天,明天于我们而言则只具有了生理上的意义,它所证明或要证明的只是我们还活着。
记不得哪部美国影片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大概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知道我要逃离哪里。人生失去方向,并不代表就能够忍受庸常,就像一个四肢被捆住的调皮孩子,只要还有一丝动弹的机会,也要给你鼓捣点事出来。而我们现在就是个思想的四肢被捆住的孩子,只剩下生理的四肢在行走而已,用一句很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有胸无脑”,或者更恰当的应是“有脚(手)无脑”。不是吗,看看我们朋友圈里晒的那些事,不是今天看了一部电影,就是明天听了一堂讲座;不是今天孩子得了一次表扬,就是明天单位加了一天的班;不是今天吃了饭,做了什么菜,就是明天和某某某去了哪里,表面上的丰富多彩、风光无限,遮掩住的是我们内心的空虚与寂寞。因为空虚,我们才怕被遗弃,所以人云亦云;因为寂寞,我们才怕被孤立,所以不敢与众不同。通过晒与比,我们似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存在感、安全感、幸福感,但是否真实,却不是我们要考虑或者能够探寻,我们只在乎现在拥有,才不在乎它是否天长地久呢。
生命从来都是个体的独特体验,也只能由独特的个体去体验,但当这种生命的体验沦为娱乐化、大众式的喧嚣时(如微信朋友圈的晒和演唱会里的吼),甚至连旅游都成为一种不得不跟风的任务时,生活剩下的就只有浅薄的狂欢,而那一个个用“心”汇聚而成的点赞告诉我们的却是原来有这么一大群人和我们一样寂寞空虚。虽然我们元旦过后春节,春节过后有五一,五一过后又有端午、中秋、十一,但我们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出去,但每一次似乎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好。因为如果我们心中没有了“诗和远方”,诗就真的只能存在于远方,特别是现实又是如此地昂贵,无论是房子、车子,还是孩子、女子,诗和远方又岂是我们所能够消费和享用的,也许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既不让别人看见,最好也不让自己看见,否则谎言一经拆穿,我们如此不堪的生活将更加血肉模糊,于是我们只能用一次又一次地理意义的出走和逃离告诉自己,生活还是可以改变的,明天也可以变得更加美好,只是灵魂始终呆在原处,心灵则不断被现实侵蚀和挤压,我们那扇迎风的心门却早已被生活的奔波与庸碌给锈住,远方的风必然比远方更远,除了地理上位移“到此一游”,除了能够逃避几天或N天的琐碎,我们什么也不能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即使朋友圈和美图可以把我们装扮成万种风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生活却是千篇一律,还在原地兜兜转转。
虽然明天是早已注定的宿命,但却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心甘情愿地接受。既然我们不愿面对现实,又不愿面对自己,怎么办?理想的血肉模糊,意义的七零八落,娱乐就成为了确认我们的存在,确认我们生活,确认我们的生活还有色彩,还有变化,还有波澜的最后途径,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更是让娱乐占据了我们生活绝大部分,虽然我们知道石子是我们自己扔下去的,但总比没人扔要好。因为无论是微信朋友圈构建出来的人生意义,还是实体娱乐(如麻将)展示出来的丰富多彩,无论是电影电视播放的狗血剧情,还是彩票站里一夜逆袭的致富梦想,娱乐狂欢可以暂时让我们忘掉生活的无聊与痛苦,但暂时不等于永远,娱乐毕竟不能彻底消灭真相,于是我们只能持续不断地用娱乐去掩盖真相,从而像美国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所描述的那样,最后必将是“至死娱乐”,可如果哪一天人们临死之时都还要发朋友圈来招引关注和围观,虽然看似从庄子鼓盆葬妻至此,历史已走过一个轮回,但世界的下一步会在哪里,或者说我们明天的希望又会在哪里?我们却再也没有机会给出准确的答案。
马克思说,历史经常重演,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则是闹剧。生活太可怕,因为太现实。我们刻意表现和追求的东西,往往都是我们最欠缺的东西,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