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场山旧名“云峰”,最高峰海拔210.7米。明弘治《湖州府志》载:其山“峰峦秀郁,水石森爽,殊为吴兴佳绝,古今游览者皆萃焉。”万历《湖州府志》把“道场霁晓”列为“吴兴八景”之首。 道场山为江南著名佛教圣地,位于山岙里的万寿禅寺始建于唐中和年间,宋代被列为江南十大名刹之二,被誉为“湖州第一道场”。古往今来,道场山让人流连忘返,更引发了文人墨客的无限诗境。
曾做过湖州太守的苏轼《与客游道场山何山》诗有“道场山顶何山麓,上彻云峰下幽谷。我从山水窟中来,尚爱此山看不足……”之句。
我与道场山有缘,我曾经两次登上这座位于湖州南门的秀丽山峰,今天是三顾此山。今天艳阳高照,我早早地起床骑上单车向湖州进发,一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这座我曾经来过的熟悉又陌生的道场山下。
第一次来道场山时我十六岁,正青春年少,那是我第一次真正领略什么叫山青水秀。五年后我又一次来到道场山,那是一场青春的叛逆。而今天我是再一次来探望它,我已经是鬓发如霜。以后还有没有来的机会说不清,也许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干劲了吧。但是我今天还是来了,因为这道场山上留下了我青春的足迹,曾铭刻了我青春的记忆。
湖州的山分布于西南,而东南的太湖南岸皆是一马平川,水乡泽国,湖河纵横,我的童年岁月相当闭塞,几乎除了家乡的小镇没有出过门,没有见过世面,就是那种井底之蛙,看到的天地也就那么一片大。在十六岁之前我没有与大山有一面之缘,尽管我的心里总是有一座让我仰望的高峰,但那只能在梦中缥缈而来。
一九七六年,我初中的最后一年,学校组织春游,那时叫学习解放军,搞军训。我们从东部平原出发,经过整整一天的步行,在中间的升山参观了驻湖部队的雷达系统,听了解放军的报告,然后又匆匆地赶往湖州,走了二十多公里的路,磨起了两脚的泡,天黑时到了湖城,那时还是吴兴县的县城,也是嘉兴专区政府所在地。
当晚我们借宿在湖州十二中的校园内,走了一天的路,大家也挺累,那一夜我们都很兴奋,而是睡不着,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就集合了,我们排着队,举着红旗,唱着嘹亮的军歌,向着道场山走去。
那时到道场山的路都是石子路,还有崎岖的山路,清明时节,清晨的空气中氤氲着花草和泥土的香味,天雾朦胧的,露水露湿了我们的头发,也打湿了我们的鞋子,我们的心却是雀喜的,因为我们中间的大多没见过山,在山道上穿行,心中也是如山沟的山泉一样汩汩地淌着,那是青春的热血在奔涌,在流淌。
青春是多么的美好,这些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来到了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他们的心与这美丽的世界融合在一起,这就是人世间的最动人的风景。
山路由一块一块的青石铺成,蜿蜒而上,路旁有一亭,亭柱上都刻有字,没有细看,但有一副对联我记得:各有前因莫羡他人,欲无后悔先修己。但当时我真不明白此联的意义。
初游道场山,只给了我一个山的印象,那时山中的庙已经被摧毁了,放生池还在,我们也只是从上面看了一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道场山顶有一塔,谓多宝塔,我们也只是看着希奇,但不知道这里面的文化的因素,总之,第一次游道场山,给我的头脑里留下了山的印象,虽然后来我游遍了许多名山奇景,但依然逃不出我的第一印象,山就是这般奇,这般伟,这般险,这般绿,这般有灵性。
我第二次踏上道场上是六年以后了。那一次我不是来玩的,那是我人生的低谷时期的一场叛逆行为,也是我这一次再次来旧地重游的因源。
年轻气盛,总免不了意气用事,更可怕的是会任性,不计后果地抗拒一切,这就是青春的叛逆。
我青年时代的一次叛逆十分可怕,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但今天回想起来却是幼稚甚至可笑,但这就是青春期,青春是美好的,充满了人生的幻想,但青春期也十分可怕,往往是不惜代价的,那怕是生命。
那一年我二十岁,高考名落孙山,工作又无望,只有待在家中,一切都处在不可知的境界,我不知道路在何方。
那年月,刚好是农村承包制开始的年代,家里分了几亩田地,父母们一门心思想靠望这几亩田地维持全家的生活,我的心思却全不在这土地上,说句心里话,我真不想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我讨厌这农村,更不愿被这土地羁绊住,我只想是暂时地把这里作为无可奈何的生存基地。
而父母,特别是我那强势的母亲并不是这样想。兄弟三个,相差三岁一个,分别是十四、十七、二十。父亲有病,一家的担子全在母亲的身上压着,本来寄希望于老大的我能走出这农家,考上大学,那时大学生是公家负担的,考上大学就是跳出农门了,所以父母寄予的希望很大,然而,我却不争气,让他们失望了。回家有回家的打算,三个儿子,作为父母的他们总该有个交待,成家立业是必须的,而当时就指望这一亩三分地,要发家只有靠土地多生产,而土地上的收获是需要汗水和耕耘。而可怜的我却根本没有进入这个角色。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刚吃完中饭,娇阳如火,蝉儿在树上拼命地嘶叫,大地像个烤炉,我躺在竹席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小说,妈妈发话了:“中午地上热,但水里凉快些,我们到秧田里去拔草吧”。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直发毛,天啊,这大热的天,田里的水都是滚烫的,现在顶着日头下田,怎么受得了!但我又不便反抗,因为在那个年代,父母之命还没有反抗的力量。
处于青春期,且又满腔怨气的我,却对母亲的命令作出了第一次反抗。
我不敢说不出工,但我却要表示我的不乐意,我对母亲说,你们去拔草吧,我去红薯地里锄草。相对于田间拔草与红薯地里锄草,显然地上更热,这么热的天气,去地里干活根本吃不消,我知道这一点,其实我是和母亲赌气,我是不愿在这样毒热头下出工。
精明的母亲哪能不看穿我的心思,她冷冷地看着我,脸上已是布满了怒气。
而心中充满了怨气和叛逆心思的我也不甘向母亲屈服。于是我们母子间的一场最激烈的冲突开始了。
我不管母亲的冷眼,自管自去拿锄头,而母亲在我拿上锄头的一瞬间愤怒地冲上来,想夺下我的锄头,在挣夺上,母亲的腿上被锄头伤了,这下,刚烈的母亲更是暴怒了,她不再与我抢锄头了,她怒气冲冲地奔向我的卧室,用竹筐装了我的所有的书向河边奔去,当时,我知道完了,我的视之如性命的书!
等我赶到河边,但见河面上漂浮着一片书本,我的心碎了。乡亲们一边在劝我的母亲,一边在帮我捞书,而我的情绪已经失控,我不知道自己向何处去,我只是一路向远处跑,不知东南西北。
待我清醒时,我发现自己在向湖州方向走。因为是夏天,我只穿了一件汗衫,短裤,赤着一双光脚,但我依然像脱疆的野马向着城里走。
天热得出奇,大地一片炽热,我的内心却是一片苍凉,我知道我无心与母亲对抗,我只是对命运的不甘。我理想中的生活不是这样惨淡,我在贫困中迷失了方向。
高中毕业后,我曾经离开家中到湖州南门的一家蚕种场打工,我想边工作边复习,努力争取再考,但是,事实上,我又一次失败了,而经过这次打工,我认识了外面的世界,我更不想过那种脸向黑土背朝天的生活,我想走,想离开这农村,但现实却把我捆挷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哪里甘心。
我哪里是反抗母亲,我是在对现实的不满和对命运的抗争,然而母亲却认为我人大志大,敢于向父母的权威叫板了。
我在滚烫的公路上顶着毒日走了半天,傍晚时分我到了湖城,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心里是一片凄凉,我不知道将向何处去。
忽然我想到了死,我对自己的前程几乎绝望,我似乎对不起人世间的任何人,我只有以死谢罪,以死抗争,以死来解脱。
青春是美丽的,青春是热烈的,但青春又是盲目的甚至是决绝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青春期往往又是悲剧的制造期。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想到死,想结束生命,其实我那时还真不明白死意味着什么,我对生命的本质是朦胧的,我只是凭我的意气在做事,但又是坚定地去做,因为我绝望,我看不见前程,看不见希望,只有贫困和苦难。
我找了一家药店,买了十几粒安眠药,揣在手上,又向城南走去,我知道城南有座道场山,那山上有个塔,那里晚上没人,我想无声无息地在那塔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又饥又累,乘着天黑爬上了道场山,我看不见周围的风景,只觉得黑幽幽的一片。待我登上山顶才看见了万家灯火,眺望湖城,灯光辉煌。
山顶上,凉风习习,我坐在石头上,静思默想,但当时已经没有力量能改变我的意志,仿佛死神在向我招手。我是义无返顾地吞下了这十几粒药片,我等待着生命的落幕。
我不记得那个晚上我想了许什么,也许想了许多,也许什么也不想。
青春是充满梦想的,但青春也是毁灭性的,我只是想,明天,等到新一轮阳光照在这山上,照进这古塔时,我的生命已不复存在了。没有悲伤,没有怨恨,我只想着静静地离去。
我朦胧地睡去,不知天晓日夜,但是我并没有就此而离开这个人间,当我醒来时已是霞光满天,薄雾轻绕道场山,我站立起来,遥望东方,不一会旭日东升,阳光普照,我突然感觉到世界的美好,原来即使我失去了一切,我也依然拥有阳光和空气,我依然活在自然的怀胞中。
我毅然地下了山,在山沟里洗了把脸,然后踏上了归程。
青春期充满了对人生的梦想,但青春期往往是意气用事,当遇到挫折时往往会采取毁灭性的举动,我常常在内心里嘲讽自己当年的行为,但这次生命行为却永远记忆在心中,作为教训,也作为自戒。
三十多年过去了,人生已进入半百,再也不会那么傻了,今天回忆此事只是一种自嘲罢了,分享给好友也无仿,只是不要笑我太傻,人生有许多的过程,也有许多的轨迹,分享也是一种快乐。
今天我重回道场山,是经历了人生的励炼,而且在积累了书本的知识和人生的阅历,年过半百的人,再一次踏上道场山,心中更有一番新的感受。
此番重来,我一是来祭奠青春,二是来感谢神灵,三是来感悟人生。
在今天我已经知道了道场山的文化历史,这山初开于唐朝,文明从此开始,经历了风风雨雨,传承于今天,这山道,无数人走过,包括名人清客,这山中之庙中曾经有一代代的僧侣在这里诵经悟道,还有那无数的香客到这里感悟人生。
群峰环绕,绿树掩映,
竹木稠密,农舍寥寥。
登上道场山顶,眺望四周,心胸顿然开阔,登斯山,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