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师将编排好的舞跳了一遍,绝云顿时傻眼了,这么复杂,还不如回去练剑呢。她朝兮颜苦笑,兮颜笑着鼓励她。
既然决定了要帮大哥,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跳的,没有办法了,她只好硬起头皮照葫芦画瓢地学起来。眉间尺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个女子的舞蹈,一个如天女下凡,一个如村姑插秧。
“不是这样,腰要再软些,你的腰是木头做的吗?”一个容颜已逝的凶女人朝绝云怒斥道,“再低些!”说着就拿起鞭子重重地抽在绝云的身上。她一吃疼,直接坐到在地上。“起来,继续!”凶女人抬起鞭子又要抽下去,却被绝云抓紧鞭子用力一甩,差点把她撂倒。
绝云将鞭子丢在一边,瞪着眼睛朝她凶道,“你再抽我一鞭子试试,我今天就能让你皮肉开花!”她说着,看着在一旁胆怯地站着的兮颜,又回过头来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抽兮颜,我的剑就会刺穿你的喉咙!”她说着,然后掸掉身上的土,重新练习刚才的动作。
经过绝云的一番恐吓,几个舞师显然没有一开始那般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了。
乌鸦坐在一旁,一口酒下肚,佩服地笑着。
眉间尺走过来讨一口酒喝。
“怎么样,我这妹子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轻易欺负得了的吧!”他得意洋洋的喝一口酒。
“是个女中豪杰,像你一样,生死面前面无惧色。”乌鸦像是在说醉话,又像是无比清醒。眉间尺听着,开怀一笑,然后起身回到前院。
从家破人亡的废墟里爬出来的孩子,心在失去家人的那一刻就轰然关闭。人生清冷,仇恨成为唯一支撑了躯壳活下去的理由。最爱,最恨,最暖,最冰。趟过所有悲凉,还有什么能够激起知觉,一颗麻木的心,长出一颗复仇的种子。开花结果,然后再轰然倒塌,一个人全世界,空空荡荡的人群,有谁能令你心跳悠扬?
绝云和兮颜做好了午饭,乌鸦闻见香味也厚着脸皮非要帮忙端菜上桌,最后如愿以偿地开动了筷子。
“好啊,你们在这里美酒佳肴,让我跟承渊在客栈了守着一条狗跟一具骷髅架子!”镂玹从老远就开始抱怨。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乌鸦这才想起自己看门的职责。
“好了,你就坐下吧,吃人的嘴短,你现在都坐到了我们的饭桌上,难道还想撵走我们的朋友不成?”眉间尺笑着把他拽回到座位上。
“云儿,我都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菜了,以后你能不能天天给我做饭啊?”镂玹说着坐下,深情款款地望着绝云。
兮颜请承渊坐下,然后起身去添碗筷。
绝云不去看他,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夹菜。
“不说话我可就当是同意了!”镂玹自己缓解尴尬。
兮颜将米饭放到镂玹与承渊的面前,然后给摆上筷子。
“兮颜!”镂玹笑着喊道,从怀里掏出绣帕还给她。本来没什么的,可是现在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的有些暧昧的气氛。
兮颜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不就是个帕子吗?”镂玹埋头吃饭。
“我是说谢谢你们能来救我。”兮颜解释道。
“救你?”镂玹抬起头来。“我们不是来救你的,我们是来帮间尺大哥刺杀吴王的。”他坦言道,竟忘了当初到此的真正目的是想帮兮颜的,现在竟演变成要去当刺客,镂玹想想,不自觉地摇摇头。
绝云见兮颜有些失落,赶紧道,“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兮颜勉强笑着,点点头,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承渊他们在院子里商量对策,绝云和兮颜收拾着碗筷,乌鸦躺在台阶上晒太阳。
“你们真的要打算留下来刺杀吴王吗?”水有些凉,兮颜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里。
“如果不能劝他放手,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绝云抬头看着院子里他们,原来自己一直不孤单。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刷碗。
“有个哥哥真好!”兮颜深吸一口气道。
绝云听见这话,凝视着兮颜聚满愁绪的面容,她肤如凝脂,唇色英红,秀丽可人。绝云凑向前笑道:“可我还是觉得有个姐姐比较好,要不你也做大哥的妹妹算了,这样我就有姐姐了!”
兮颜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你可以将我当成姐姐,但是我却不能当间尺大哥的妹妹。”她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绝云忙问道:“这是为何?你当我姐姐和给我大哥当妹妹不是一件事吗?”
兮颜不再说话,安静地洗刷着。
绝云看着院子里的大哥,似乎意识到什么,然后会心一笑,彼此知晓。
过了晌午,绝云跟兮颜又到后院练舞去了,眉间尺跟承渊坐在院子里下棋,乌鸦从一旁的花丛中找了几只蝗虫,喂食给笼子里的几只鹦鹉,然后教它们说“主人好,主人好!”那几只鹦鹉不知道已经学了几天,竟然扯开了嗓子叫道:“主人好!主人好!”这下可把乌鸦高兴坏了,连忙道:“乖儿子,乖儿子!”
承渊顿觉无聊,偷偷跑到后院去看她们跳舞的。
柳腰轻纱,粉容青丝,步步轻飘,落红环绕。
他立在青竹旁,看几步之外她的身影。如果说舞剑的她活泼而飒爽,此刻的她妖娆而妩媚。裙角起,纱如云,一曲清歌过青竹,一支竹萧叹佳人。一支舞,惊艳了红尘,惊扰了少年心。落红铺过千里路,只邀佳人倾城舞。
承渊看着,如坠梦里。恍如隔世,佳人在侧,共邀明月,月下翩翩舞。他恍惚,像是走进别人的梦里。他清醒,像是回到遥远的前世。
凌千枫还坐在酒馆楼头,又是一壶酒下肚。他远远地看着,看着帘外院子里的热闹。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畅饮是在什么时候,是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从他母亲病逝,他就再也未曾欢笑过。当他跪在吴王的面前,请他让宫里的大夫给母亲看病时,他只等到一句冰冷的回绝。
“滚,哪来的野种!”
“大王,母亲病重,只是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看你一眼。”凌千枫苦苦哀求。
“一个下贱歌姬还想让本王用情,回去告诉你娘,别随便让一个野种来认爹。今天本王不想杀你,你还是快滚回去好好安葬你娘吧!”
凌千枫被士兵一脚踢开,他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瘫坐在地上。街上的人指指点点,他全没放在心上,只是,他恨,恨吴王的绝情,也恨母亲的无能。
三日之后,他真的好好安葬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带上一把匕首潜入王宫,然后将那把匕首插进了长王子的胸膛。次日,他便被吴王请进了王宫。
“人是你杀的?”
“是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我留给你母亲的匕首夺走我儿子的性命!”
“你不止一个儿子,难道你要杀了你的小儿子给大儿子报仇吗?”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当真是我的儿子?”
“你别无选择,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儿子了。”
“你本可以直接来杀我,又为何要去杀他。”
“因为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我还要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的王位。”
“不愧是我的儿子,够狠!”
“你现在相信我是你的儿子了?”
“你不是也说吗,我别无选择。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吴国王位的继承人,你的母亲也可以葬入王陵。”
“谢父王!”
他们父子俩无情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相视而笑,其间寒气令人胆战心惊。
只是吴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千枫想要的又何止是一个“继承”?他怎么甘心默默等着他归天,他要做的,是“弑父篡位”。
已经喝了太多,天边的云彩被烧的通红,他的眼神游离,脚步跌跌撞撞地下楼,沿着寂静的街道,拐进这间院子。
承渊和镂玹已经回到客栈,乌鸦应该在赌坊里跟人打架,兮颜还在后院乖乖地练舞,眉间尺无神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绝云实在是太累了,她瞪了舞教习一眼,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院子。
“你还真是自由,看来乌鸦真的不中用了。”凌千枫从门外的一个角落站起来,站在绝云的身后长声道。
绝云闻声转过身来,“你怎么喝成这样?”
凌千枫一脸微醺,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你这是要去哪?天都黑了,鸟都回巢了。”
“出来透透气。”
“透气?好啊,我正想去醒醒酒呢,你跟我来。”凌千枫说着,拉着绝云的手就往前走。
“你带我去哪?”绝云挣脱着,却发现凌千枫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全都用在了手上,她一挣脱,他就会失去支撑倒在地上。她无奈,索性任由他握拉着。
“你带我去哪?”她的语气变得温婉了几许。
“我们去看落日。”凌千枫的声音像是个孩子,稚嫩而又单纯,全然不像是一个即将要杀父夺权的人的模样。他拉着绝云的手,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城郊,在渡口处停了下来。
“看,这里的落日是吴国最美的地方。”他说着松开了手,然后朝深入江心的栈桥上走去,一直走,一直走,不过两米的栈桥像是从早上走到了日落。绝云就站在他身后的地方,看着他一步都没有停下来,径直走进江里。
扑通一声,被落日映红的江面翻起巨大的水花,绝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等水花落下,她赶紧跑了过去,朝着江边大喊:“你疯了,赶紧上来!”
凌千枫从江底浮出水面,然后一把抹去脸上的江水,他扯开了嘴角笑着,像是了了一桩心愿。
“都说了要来醒酒的,上去了还怎么醒酒?”他大笑着,不禁朝不远处的绝云身上泼水,他在江里被冻得脸色发青,依然笑得爽朗。
“快上来,这么冷的天你不怕被冻坏了身子。”绝云躲开他朝岸上泼过来的水,斥责道。
凌千枫依然笑着,玩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他朝江边游过来,伸手让绝云拉他上岸。绝云伸过手去,恍然间竟被拉下水去。江水冰冷,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怒气都没有力气发泄,冰冷侵入骨髓,她平日里所有的脾气在这一刻被浇灌干净。手足无措,只想赶紧游回岸上。
凌千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紧紧地抱着她,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出的气体在绝云的耳边凝结成霜气。周围的一切都寒冷无比,露出水面的脸,被风吹着像是被刀子划过,只剩浸泡在江水里的身体还是冰冷而有知觉的。他的怀里还有一丝体温,被他抱着竟觉得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她竟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越抱越紧。
“冷吗?”他在快要失去所有知觉前问道。
“你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吗?”绝云颤抖着声音说道。
凌千枫松开了她,深深地望着她仇视的眼睛,然后勾起嘴角露出邪邪的微笑。他用他冰冷的手指勾起她同样冰冷的下巴,然后凑上前,就要吻下去。
绝云刚要甩给他一个巴掌,竟被闭着眼睛的他一把抓住。他停下来,放开她的下巴,然后斜视而笑,拦着她的腰将她送到岸边。
他们先后爬上岸,夕阳已经没了,风也吹得更冷了。她站在岸上直打哆嗦,嘴唇和脸已经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心疼地将她再一次揽入怀里,任凭她怎么挣脱都不放开。
“做我的王后。”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混蛋!”她猛地挣脱,使劲全身的力气,差一点没站稳倒下去。
凌千枫泄气叹笑,连忙抱起膀子跟着绝云离开的泥泞脚印往回跑。
“洛伊妹妹怎么还没回来?”兮颜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眉间尺说完就往外走。
兮颜站在她的身后突然笑了,“在家里等着”,“家里”,她想到这突然感觉无比幸福。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在家里等下去,每天等着你回家该有多好。兮颜莫想着,不觉忘了刚才还在担忧绝云的的事情。
眉间尺刚一迈出门,远远两个看不真切的黑影,他赶紧跑上前去。
“伊儿,怎么弄成这样?”见状,他赶紧脱下衣衫给她披上,然后搂着她赶紧往回走。“快回去泡个热水澡,千万别着了伤寒。”他担忧着,一边搓着她缩成一团的胳膊。
“乌鸦!”凌千枫刚一迈进院子就大声吆喝。
“主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乌鸦听见声音,赶紧飞跑出来。
“快去准备热水!”
“好,准备热水让您沐浴。”乌鸦见王爷全身湿透,赶紧应道。
“谁让你给我准备洗澡水了,我是让你给洛伊准备!”凌千枫上去就是一脚。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乌鸦轻而易举躲过,又飞奔跑去。
绝云泡在温水里,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洛伊妹妹,你这是怎么弄的?”兮颜又舀了一瓢热水进去。
“天太黑,不小心掉水里去了。”她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凌千枫跑到厨房里烤火,乌鸦在一旁烧水。
跳的时候无比潇洒,爬上岸的时候无比狼狈。就像是爱情一样,爱上的时候不顾生死,放下的时候撕心裂肺。
其实,爱情没有那么重要,没有,不会饥肠辘辘,没有,不会卧床不起,没有,不会神志不清;可是一旦有了,必是如获至宝,掏心掏肺。只是一旦失去了,你就会从最高的地方跌落,从此存在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打了一个喷嚏,朝满脸是灰的乌鸦凶道,“怎么还没开,你想冻死我吗?”
“我哪敢冻死王爷您呐,要不是你把一锅水都给了那丫头,哪能等到现在都没水洗澡。”
“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要你烧水就烧水哪来那么多废话。”
乌鸦不再说话,被冻成这样还这么大火气。
洗完澡,凌千枫喝了碗姜汤就睡下了,他缩在被窝里缩成一个球,闭上眼就回想起刚才在冰冷的江水里抱着绝云的那一幕。
那是他每次跟母亲吵架都会跑去的地方,有时候是一个下午,有时候整整一晚上都会坐在那里。可是哪怕他几天不回家,他的娘亲也从没有着急的去找过他。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无依无靠,习惯了冷漠无情,习惯了冰冷的感情。可是那一刻,他多想永远地拥抱着她,哪怕被寒风冰冻在江面上,他也愿意就此终结一生。
人总是这样,因为爱着而不愿死去,也因为爱着不怕死去。
他笑着,渐渐睡去,沉浸在温暖的冰湖里。
兮颜将饭菜端上桌,早上只有璟王爷一人在,她不能上桌,胆怯地站在一边候着。
凌千枫夹了几口菜,终是又放下。
“洛伊还没有起床吗?”他冷冷问道。
“洛伊姑娘着了风寒,间尺公子已经去请郎中了。”
“风寒?严不严重,本王去看看。”他神情担忧,匆匆迈开步子。
“确是有些严重,一直高烧不退。”兮颜赶紧跟上去。
“你不用来了,去做你该做的。”凌千枫厉声道。
“是。”兮颜停下脚步,目送着凌千枫进了后院。
凌千枫轻轻推开门,悄声走到绝云的床榻前,他伸手去摸绝云的额头,烫得很。她皱紧眉头,额头出汗,嘴里呓语。身边也没旁人伺候,凌千枫起身拧了一条凉毛巾放在绝云的额头上,拿来另一条擦拭她的手心。
眉间尺在去请郎中的路上正巧碰上朝这边赶来的承渊和镂玹,他们听说绝云病了,加紧迈开了步子朝这赶来。
镂玹小跑着冲进屋里,见绝云身旁就只有一个粗手粗脚的王爷在旁照看着,他一把拉开他上前查看绝云的病情。
“吃了豹子胆了,本王你都敢拉!”凌千枫被拽起来,站在一旁粗声喝道。
“别说你现在还不是大王,就算你不久称王,绝云也不是你随便就能碰的。”镂玹拉着绝云的手回头撇了一眼。
“都安静点,别扰了伊儿。”承渊面色凝重,站在一旁着急的搓着手掌。
凌千枫甩袖而去,到门口张望。
眉间尺带着郎冲气喘吁吁地赶来,凌千枫的面色稍微舒缓了些。
郎中诊断过后,开了张方子,承渊跟着去抓药。
“没什么大碍,就是寒气侵体,气血郁结,吃两服药就能慢慢好转。”
眉间尺出门送了郎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看着她就好了。”眉间尺声音疲惫。
镂玹虽不放心,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出了房间平复一下心情。
“没想到这丫头真不经戏弄,早知道就不拉她下水了”凌千枫叹了口气,自言道。
“你说什么,戏弄,是你故意拉她下水的?”镂玹气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最见不得水,掉进水里就会要了她的命!”他咬紧牙关怒斥道。
“不就是下水吗,有我在她就绝对不会出事!”凌千枫一把甩来他的手。
“不会出事?那现在就是怎么了!”
凌千枫本就愧疚,一番追问就更能理直气壮了,索性甩开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责。
镂玹焦躁,承渊怎么还没将药取回来?
“哥?”绝云总算清醒了些,身体发烫,浑身无力。
“你醒了,药快煎好了,我出去看看。”眉间尺刚站起身,兮颜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眉间尺想要接过来,兮颜道:“还是我来吧,你都忙了一早上了,去歇着吧!”眉间尺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解渴。
“我自己来吧!”绝云说着慢慢起身,眉间尺赶紧过来扶她做起来。“哥,你还没吃饭吧,你们都快去吃饭吧,我喝完药睡一会就好。”她努力笑着,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她伤神。
“间尺大哥,你就去吃点东西吧,一会我再给洛伊妹妹煮点粥喝。”兮颜心疼一脸倦容的他。
“好,我出去活动活动,有事叫我。”眉间尺略微一笑,不放心地出去。
“云儿好些了吗?”镂玹追上前来问道。
“气色好多了,放心吧!”眉间尺乏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日之期马上就到了,看来绝云是不能参与这个计划了,大家商量着,三日之后的行刺计划。
“我一直有个谜团,听说吴国的大王子殿下死于行刺,而就在大王子死后不久,膝下仅有一子的吴王就昭告天下,二王子凌千枫自小寄养在外,日后将继承王位。可现在咱们眼前的璟王爷却要杀父篡位,其中的缘由难道就仅仅因为他已经等不下去了这般简单吗?”镂玹环视一周,最后盯紧了凌千枫的眼睛。
他恍若罔闻,直视镂玹的眼睛,心中有根刺在血脉中游走,他强忍着,丝毫不在表情上展露出来。他勾起微笑,淡然道:“你是担心我另有所图吗?即便如此,你也不在我的棋盘里,我要下的,只是一盘没有棋子的棋局。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是另有所图,江山,对我而言只是一件随赠的小玩意,我要的,只是吴王的性命。”
“看来传言不虚了,拿父亲的脑袋祭奠亡母的冤魂。”镂玹审视着他,娓娓道来。
坐在堂前喝酒的乌鸦听到这,忽而装醉离开。凌千枫悄无声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平静地回过头来。他嗤之以鼻,轻言笑道:“看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些村野旧事你都能够探寻的如此详尽。”
“跟你说这些不为别的,我只希望到时你能撤掉府上一半兵马,别让我们身陷囹圄,否则,你无从考究的身世将会令你登不上王位。”镂玹声色缓和,眸子却布满凶光。
凌千枫听着镂玹开出的条件,又思虑到他手上的把柄,细细推敲几分,终应承道,“好,前朝旧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也无需当一个为父报仇的孝子,当日府上兵马如常,绝不翻倍,这下你可以放心地为我办事了吧?”
“我们可不是在为你办事,我只是不想间尺大哥和绝云身陷险境而已。”
“好,重情重义!”凌千枫拍桌而起,长笑着离开。
等凌千枫走远,承渊回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世的秘密的?”
镂玹听到这话,不觉一笑。
“喝酒的确误事,这个消息只不过是我用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换来的。”他说着,凛冽地笑起来,自叹自的聪明。
绝云的面色已经一天天见好,只是因为近几日她执意要练舞,所以一直都没有好利索。众人劝她,可是她意已决,定要同哥哥手刃仇人。劝说无用,也只好作罢。
即日,泰璟王府上流光溢彩,上卿皆至,武将入座。吴王就坐在众臣之上,两夫人随侍左右。一番劝饮之后,鼓瑟响起,娇媚舞女徐徐上殿。
吴王见色神凝,痴望庸笑。
歌女唱道: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兮颜在前,绝云在侧,在众人眼里,这是一场勾人魂魄的舞,可在她们心中,这是一场站在刀刃上的赌命。一步一摇,一战一惊。兮颜心性胆小,屏住了呼吸不敢出错。绝云在侧,吐纳之间凝视着吴王的笑颜,那张苍老的脸,不见一点善色,习惯了斩杀的眼角,在皱纹的簇拥之下仍能看见不减当年的暴戾。
绝云随乐而起,妖媚的腰肢轻摇,许是因为还病着的缘故,她的舞步倒也多了几分柔弱之美,凌千枫凝视,不禁心生怜惜。她缓缓上前,抬步轻舞上殿前,勾起绮丽的笑姿,盯着吴王最后的一刻残喘。她移步靠近,凌千枫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混在特殿外人群里的眉间尺与趴在墙头上的镂玹与承渊,远远地看着她往危险靠近,手握刀剑,屏气凝神。
吴王淫笑,好色之意群臣尽知。绝云伸手牵起垂老的他,一步一步带他走出殿内,兮颜小心地跟上,笑色有些惊魂。
美丽的女人,即使不顾作媚态,一个微笑也能够倾城、噬魂。
殿外已燃起篝火,舞女们围着篝火跳舞,绝云慢慢松开手,引领着吴王舞起宽袖。群臣跟着走下殿来,舞女们纷纷上前邀舞,一时间院内嘈乱,笑声起伏。
眉间尺在耀眼的火光下慢慢走过来,示意兮颜与绝云靠后,他混在人群里,边舞边靠近吴王,最后出现在他的身后,用匕首挟持住了他的喉咙。曾经不得近前的仇人,此刻就在自己的手里攥着。舞乐仍在狂欢,昏暗而又嘈杂的院内没有人发现他们整天朝拜的君王已经被人用冷剑顶住了喉咙。
眉间尺握紧匕首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听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找我,是怕有一天我会拿刀割断你的喉咙吗?只可惜,你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我会自己找上门来,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架在你脖子上的刀就握在我的手里,下一秒,你的头颅就会成为今晚宴会的下酒菜。”说完,眉间尺用力割断了他的喉咙,一舞女惊声尖叫,他则应倒地。踉跄着身子倒进火堆里,又拼尽最后一点气力站起来,身上火光熊熊,众人混乱失色。
兮颜没见过这种惨烈的场面,一时失魂呆在那里。眉间尺上前揽过她,持剑打退围上来的侍卫。凌千枫见大事已成,随作势命人缉拿刺客。有武将见状,拔刀欲上前擒下眉间尺,承渊与镂玹从墙头上跳下,阻断了武将的去路。眉间尺边战边退,绝云在旁手无寸铁,再加上病还未好,只能勉强自保。
黑蝙跳进战局,欲杀绝云以泄旧恨。凌千枫不觉一惊,担心绝云会出什么意外,但是众人面前他又不能阻拦冲动的黑蝙,只得在护卫的围护下揪紧心脏。
若是平日里黑蝙真想要了绝云的性命,她都没有把握能够稳操胜券,更何况今日她病体孱弱,又无绝云剑在身,面对黑蝙的冷剑,她只有一再闪躲。在旁的眉间尺护着兮颜,又要兼顾绝云,一不小心被刺伤了肩膀。
镂玹见形势紧张,赶紧打退了一拥而上的武将,退到绝云身边,持剑与黑蝙相斗。承渊得空,联手镂玹一同伤了黑蝙,镂玹护绝云离开,承渊垫后,等吴王的尸首在火堆中烧焦,他们都已成功脱身而逃。
回到客栈,承渊忙去取来伤药。眉间尺的肩上无碍,只是流了不少血。兮颜在旁咬紧了嘴唇,神色慌张。
“间尺大哥,你还好吧?”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放心,皮肉之伤而已。”他忍痛笑道。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也会一两招功夫,就不会连累你们了。”她垂下头去,出汗的手指撕扯着衣角。
“你没听说过吗?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看看洛伊,今天要不是镂玹他们在,一定会小命不保。”眉间尺此刻竟然还能说笑。
“那你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保护我吗?”兮颜抬起头来,烟波青碧,容色如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