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往事 第十篇 冲破地心引力
要达到秒速八公里，才能冲破地心引力。
那是齐辉上过的最后一节物理课，老师正在讲万有引力定律，这是他最喜欢的章节。第二天，齐辉被开除了，原因是聚众斗殴。
齐辉从不跟高中的那群混混来往，但这一次，他暴怒了。混混们聚众想要非礼周小美，周小美是班上的优等生，齐辉的暗恋对象。当混混们把小美逼到墙角，污言秽语之际想要脱去她的衣裤时，齐辉抄起一根扫把向他们挥去。寡不敌众之际，齐辉跳起来抓住领头的混混，勒紧了他的脖子，挥舞起拳头往他的天灵盖上招呼。好人怕坏人，坏人怕不要命的人，混混们从来没见过一打架就出杀招的，退缩到一旁。然而这一切都被教导主任看在眼里，更为甚者，领头的混混是他的小儿子。
两句真话辩不过十几句谎言，更要命的是，这十几句中还有一句是教导主任说的。齐辉的学生生涯到此结束，而周小美也成了他的恋人，甚至是没过门的媳妇，直至后来。
周小美考上了苏大，齐辉就跑到苏州去打工。家里对齐辉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周小美觉着，只有跟这个男孩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她永远忘不了齐辉为她打架时的眼神，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但野兽是为她而战，丧钟是为别人而鸣。每想及此，周小美心中不禁一阵温暖，尤其是当自己的左手被这个魁梧的汉子牢牢握住的时候。
二尖瓣狭窄，这是周小美先天性心脏病的医学定义。这个病注定了她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否则这颗发动机可能会随时熄火。那天，她听说工地上有人被砸伤，断了几根骨头，给齐辉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没有音讯的时候，她不再顾忌别的，直接从教室里冲出去，招了辆车就去了工地，继而转往九龙医院。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齐辉，左小腿砸断了，豆大的汗珠不住往外冒，却听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呻吟声。看到周小美，齐辉的眼睛放出了光，但继而黯淡了下去，因为周小美晕倒了。抢救的结果只能维持她的生命，而想要出院后继续活着，只能做心脏移植。
这个噩耗对于周小美的家人如同晴天霹雳。周小美很坚强，在病床上坚持了三十多天才离去。拄着拐杖的齐辉不顾医生的劝阻，在最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一直紧紧握着周小美的手，直至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波动变成一条优美而平滑的直线。
齐辉的断腿得到了五万块的补偿，然而，想要恢复如初，至少要个把年头的时光。家里给他说了个农村的媳妇儿，尽管他千万个不愿意。但那也只是在过年回家的时候，关了灯，把她想象成周小美，偶尔尽到的责任罢了。
齐辉干不了重活，只能想办法投奔远房的表哥。表哥在新区开了家建筑公司，混得风生水起，而其中最大的奥秘来自于拖欠工人的工资。工人总是跟齐辉叫骂，而齐辉总是笑脸相迎。说起来乡里乡亲，一但涉及到毛爷爷的红色头像，总会争得面红耳赤。齐辉早已看惯了这些，他也深知，在这些人的心里，只有一个真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天，表哥欠下巨额赌债被债主逼到家里，大小保险箱都被撬开，值钱的家什都被搬走。表嫂带着年幼的侄子侄女离去，表哥一蹶不振逃去了远方。只剩下齐辉一个人在那十来平米的店铺里维系着公司的运营，知道真相的工人们不由分说毒打了他一顿，然而毒打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钱已经要不回了。从血泊里爬起的齐辉并没有叫喊，也没有哭泣，他只是冷静地锁上了门，骑着那辆破旧的小电摩回到自己的窝棚。
齐辉换了个工地，重新开张。在表哥处学到的那些东西开始慢慢派上用场，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以及老板女儿的侧目。老板是南通人，老板女儿叫兰心，温柔大方，精明能干。在兰心失恋痛哭时，齐辉及时递上了一包纸巾，继而顺理成章获取了她的芳心和她的肉体。一年后，齐辉与老家的媳妇儿离婚，与兰心结婚。
婚礼很盛大，婚车是劳斯莱斯幻影，随行的礼宾车都是宾利。婚礼在金鸡湖边的皇冠假日酒店举行，包场。婚礼现场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只是，现场最寒酸的也许就是齐辉的父母吧。齐辉梦中的婚礼早已随着周小美最后一声心跳埋葬在济南郊外的墓地里了，此刻，他只是个行尸走肉，是一具被金钱和责任操纵的傀儡罢了。
兰心是个美丽的姑娘，婚姻之初，齐辉还会把她想象成周小美。后来发现，这段政治婚姻只是为了巩固兰家的基业而已，自己在婚姻中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财富，一旦出错，就会被扫地出门。时间久了，兰心的心思似乎也不在他的身上。后来，在他的百般谋划之下，兰心同意与他注册了一家“齐心建筑有限公司”，说白了就是个皮包公司。齐辉选择“心”这个字并不是因为兰心，而是周小美那颗没换成的心脏。
兰心的父亲在一次应酬中喝多了酒，感冒之际又稀里糊涂吃了许多抗生素，强烈的化学反应带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作为独女，兰心继承了所有的家业和财富。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力撑起这个巨大的建筑集团，还得依靠着齐辉，所以这段婚姻的利用价值暂时还没有结束。
兰心很大方，她可以任由齐辉在外面彩旗飘飘，只要家中红旗不倒，因为兰心也有自己的情人。夫妻俩貌合神离，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偶尔履行一下周公的礼仪罢了。齐辉连续五个月在工地上没回过家了，一回家就听说兰心怀孕了，他很礼貌地笑了笑，毕竟纸包不住火。兰心也是很有礼貌地谈判离婚的筹码。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更可怕。让兰心死活没想到的是，齐辉当年注册的是个人独资公司，拿她的身份证只不过是凑个公司监事的数，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父亲经营多年的社会关系和公司骨干，半数已经到了齐辉的麾下。对于一个公司来说，资金设备什么的都是假的，最有价值的还是人，对外的合作伙伴和对内的精英员工，得人心者得天下并非一句妄言。当齐辉微笑着面对兰心的咒骂时，他知道，在今天终于有力量达到秒速八公里，来冲破地心引力。
齐辉觉着自己的心早已死去，直到有一天在齐门外的王者至尊KTV见到了那个28号姑娘。28号姑娘从不与客人亲近，一旦客人逾礼，她就拼命用手挡着，顺势滑到一边，要么是打翻了酒瓶弄湿了全身，要么是撞到了桌角，捂住头上的鲜血。齐辉也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姑娘有好感，也许她像极了当年被混混骚扰的周小美吧。
齐辉没有点过这个姑娘，只是在接待苏氏集团苏牧然一行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与客人亲近，而之后，他再也打听不到姑娘的音讯了。神秘感与好奇心驱使着齐辉的行动，而后，他知道了姑娘叫楚依依，黑脸的小伙子吴天是她的一生挚爱。齐辉有些失落，但不知为何又振奋了精神。
在吴天读大学的这几年里，楚依依在苏氏集团当文秘，靠着微薄的收入养活着自己和女儿，虽然老板经常发错工资，但她总是把多发的工资退回去。这让当时的苏牧然感慨不已，真特么般配，连这驴脾气都一模一样。
齐辉偶尔也会资助楚依依母女，但他每次送来的钱款和物品都会被如数奉还。有一次他塞了两万块给楚依依，匆忙离去，第二天就在公司收到了这两沓钱的快递。齐辉后来就再也不打扰这对母女了，但心里对于楚依依的敬慕之情逐日递增，也许是她的身上有那些自己不曾有过的闪光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