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卡布》一个女人死前的梦

有没发现,身材娇小的女子性格更加坚强,且大多有钻劲儿,而高大女子反倒温柔,原来女人的躯体和性格是成反比的,大概体积压缩后荷尔蒙比例较高,所以天生敏锐。

薇安就是娇小的女子,她总跟自己过不去,所以生命颇显坎坷,直到有一天她跟自己说还是算了吧,于是背起行囊就走,做一次没有目的的旅程。生命总是坚韧的,当你忘记伤痛,会发现原来记忆可以删除,而且没有回收站,即使将整个头脑做一次检索,只能找到残缺的目录,内容已经遗失。

薇安甚至忘记自己是从哪个城市出发的,那个生活二十二年的地方应该叫故乡,可她已经不在乎,故乡没有家,只有万念俱灰的阴影。在这阴影中她挣扎了一年半,难以呼吸,天天考虑如何去死。

死有很多方式,每种方式都产生奇迹。薇安不会水却并未淹死,手握铁丝捅电源却越发精神,吃了半瓶安眠药居然治好了失眠,如此一番折腾,除了精神抖擞外并未达到死亡目的。

薇安的包里有一把瑞士军刀,是卡布给的。她很想念卡布,所以时常把玩这把刀,甚至能将刀刃在手指间灵巧地转动,从未割伤。她没想过用刀来割腕,因为卡布晕血,所以他送的刀也不能见血。

列车很慢,几乎每站都停,就像一匹老马,走走就要歇会儿。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甚至薇安这种美丽的女孩走进车厢,大家也只是眼前一亮,然后继续打盹。男人疲乏时倒有自知,对得不到的东西便会失去兴趣,就像闹完的苍蝇在窗角眯觉,不再嗡嗡地烦人。

入夜了,列车倒精神抖擞起来,仿佛急于冲进夜的黑,车厢一下子暗下来,甚至列车员都没来及开灯。袭进来的黑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有人开始咒骂,从列车员骂到列车长,然后是铁路总局,然后变成铁道部分家到底好还是坏。

中国人确实很奇怪,无所事事时一盘散沙,而咒骂时却能凝聚,而且泛着浪花,一波波地显示着义愤填膺大义灭亲,直到发现没了迎合才壮志未酬地收场。

薇安感到厌烦,要逃离这群无聊的人,于是问列车员下一站还有多久到,那人奇怪地瞅瞅她,说过十三分钟能到,然后点支烟,也不顾薇安是否厌恶。

薇安倒不十分反感烟草味道,卡布也抽烟,而且有时很凶,一根接一根地不停。唉,怎么总想起他啊,薇安心里叹口气,自从她将伤痛那段记忆删除后,卡布就很嚣张地出现在心头,每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都会出现。算了,想不想他还是当初的样子,薇安也就放任了思绪。


这个站小而破旧,甚至没有灯。下车的只有薇安一个人,幸好有很大的月亮,除了影子下面的黑有些模糊,其他都能看清楚。并没有出站口,站台是个破旧的尖房子,站牌有字的一面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薇安也不去根究,反正没有目的地,管是哪呢。她不怕死以后就不再怕任何东西,手里把玩的瑞士军刀都塞进了背包。

从尖房子绕过去,看到一片荒地,中间是条脚踩出的路,尽头影绰绰有灯光。薇安并不急于找住的地方,她需要的是安静,原来的城市太喧嚣,甚至没有能思考的空间。这里很好,可以安静一颗心,也可以融化一颗心,将所有的一切都弥散在里面,与夜化为一体。

许多年前卡布拽着她翻墙从校外看晚场电影回来,穿过银杏树林时也这样地静,也有好大的月亮,校园里也没有灯光。卡布象一只随时逃跑的猫,警觉地四下观察,他说校警有时会查夜。那时的薇安胆子很小,所以什么事都得有依靠,跟着卡布走害怕中却有几分兴奋。就像跟着小偷去作案,不知道是否会被抓到,享受着惊惧的过程。

可现在只有薇安自己走,但感觉手还是被卡布拉着,她想挣脱,却被他紧紧地握着,直到走到一个屋前。

她很礼貌地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再敲也没有,但门却开了。只有盏老式玻璃罩油灯,很昏暗,看不清其他的物件。薇安问有人吗?没人回答,像是主人临时出去没锁门。

薇安只好直接进屋,原来里面并不空旷,甚至有些精致。放着灯的桌上摆个篮子,里面堆些苹果。薇安有些口渴,想了一下还是拿起个较小的青苹果。苹果有些酸,虽然不好看,却合薇安的口味,就像和卡布的初恋,没有结局过程酸甜。

屋子里的摆设在薇安的眼中并不奢华,却有些典雅,她喜欢典雅的家居,因为她喜欢古典,喜欢古典的人总是很怀旧,怀旧的人总是有淡淡的哀伤。

墙上挂着个很大的相框,里面是个慈祥的老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向前张开,仿佛跟拍摄的人要着什么,薇安仔细地看着,老人仿佛就要从墙上走下来一样,她啃着苹果想老人想要的东西,忽然觉得是自己手中的苹果,她没有多想就把苹果递过去,竟然发现老人笑了一下。

她晃晃头,觉得不可思议,再仔细看,原来笑是一只凝固在老人的脸上。她送口气,怎么会自己吓自己呢,但也失去了继续吃苹果的兴致,索性将苹果放在相框旁的柜子上。

屋子的左侧有个门洞,月光亮亮地洒进来,薇安觉得还是出去透透气,她有些讨厌这个相框里怪异的老人。

门洞外面是个长廊,稀疏地搭着葡萄架,月光从缝隙中散落下来,益发幽静,这房子的主人倒也闲适。可恨的卡布又斯斯然地出来,那是他家楼下的葡萄架,卡布向她招手,本来她生气了,卡布竟然玩网游把她撇一边儿,要不是她气得走掉,卡布还不停下来。卡布追到门口,喊她回去,她就站在葡萄架的另一头嘟着嘴生气,也不回应。卡布就说:“你回不回来?不回来我可进屋啦!”

最后她还是挪了过去,可恨的卡布,怎么这样烦人,看到人生气还不跑过来安慰,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人家过去,算啦,这次就委屈一下吧。


薇安沿着长廊走过去,心里想着卡布。

然后看到的是花园,在月光中显得十分静谧,那些花儿应该有很多颜色,但在夜里只有白或者灰。薇安曾经很喜欢花,很喜欢玫瑰,特别是蓝色的,因为他喜欢蓝色,所以她也觉得蓝色晶莹。可他总说玫瑰不好,花枝上有刺扎手,薇安反驳说刺枝上有美丽的花。他就说怪不得你们女孩子喜欢玫瑰,你们美丽的脸中隐藏着刺人的伤痛。薇安就笑,说只有伤痛才会懂得珍爱,卡布就拿出那把瑞士军刀说削了这些刺吧,别把手扎了。薇安说好吧,右手接过刀假装去削,左手却暗中使劲地拽了一下,想直接折了,却没注意把手划破,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卡布急忙扒开她的手看,然后就发昏了,说自己晕血。

想到这薇安叹口气,在花园里随便摘了一朵,紧紧握住,她感到了皮肤的破裂,血流出来,竟然感到一丝畅快,手中的痛替代了心中的痛。

这使她感到了无比的疲惫,虽然已然忘记了心痛的记忆,但当爱剥丝抽茧般进来还是感到乏累。她靠着一个土丘坐下来,想把那些挣拽的情感平复下去,手上的痛已经麻木,心也渐渐宁静。这时才发现靠着的竟然是个花冢,旁边还有一个木刻的碑。

月光从坟头扫过来,墓碑的背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字:妻,等我。这是个怎样幸福的女子啊,薇安想,她一定很美丽,她拥有一个美丽的花园,她曾经拥有一段美丽的爱情,她好幸运。

忽然想起那个相框中怪异的老者,这坟中该不会是他老迈的妻子吧?那字迹如新,该不是死很久,她怎么死的?

薇安开始怕起来,她虽然不畏惧死亡,但畏惧鬼神,不惧怕现实,却惧怕虚幻。这年头一经引发,周遭的事务便阴森起来,那些暗影中仿佛就隐藏着老头子狡黠的笑容。

她赶紧爬起来,不敢再原路回到那间屋子,向亮一点的地方跑,后边影影忽忽地感觉被追赶,甚至听得到老头子拐棍敲击着地面。薇安吓坏了,典雅的房屋、幽静的长廊、美丽的花园原来都是虚幻的,只有那个荒冢是真实的,里面是个老太婆,吸着她的阳气,使她疲惫。

前面是一堵墙,薇安想找门,可那墙好像没有尽头,而身后嗒嗒的声音却更近了。她只好向上窜,想爬上墙头。卡布教她爬过树,两条腿夹紧树干,双臂向上抱住,然后双腿再上去夹紧。可这是墙,她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墙不是很高,她扒到墙头,胳膊用劲把肘撑上去。忽然感觉脚脖子被抓住往下拖,她啊啊地张着嘴,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个平静的小站一下子热闹起来,来了好多车,一个男人抱着孩子从警车上下来。警察叮嘱男人不要太激动,最好不要让孩子看到尸体。男人说咋也得让孩子见她妈一面。警察见男人很坚决就没再说什么。

女人的尸体在一片荒坟中,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旁边还掉落一条手臂粗的树枝,看样子是死者硬生生折断的。警察将尸体脸上的白布打开,孩子看到了地上的脸一下子吓傻了。那张脸是灰蓝色的,唇是黑色,五官扭曲着象经历了巨大的恐惧。男人认出这张脸是自己的妻子,警察从他手中接过死者生前的照片和地上的脸进行比对,照片上的女人阳光明媚。“你确认这是薇安?”警察问。“是她。”男人平静地回答。

“你们两口子平时吵架吗?”“结婚两年偶尔也吵几句,主要是因为孩子。”“最近吵没?”“最近没有,她两个月前忽然很平静,不过她总念叨卡布。”

“卡布是谁?”警察一下子警觉起来。

“哦,是我们养过的一条狗,后来丢了。”

“你们结婚才两年怎么孩子都五六岁了?”警察奇怪地问。

“你不知道,我老婆上大学的时候被强奸过,后来退学了,村里人都嫌弃她。其实我也不想要她,可她天天来给我做饭,后来就住下了,我腿脚不好,她来倒也能帮我些忙。再后来就有了这孩子,孩子得上户口,所以两年前和她登记了。”

“好吧,尸体你是领回去还是在这火化?”

“您看着办吧,她是横死的,入不了祖坟,在这火化就直接埋了吧。”

“好吧,这是死者的包,给你。”

“人都死了,还要这个干嘛?”

“包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男人眼睛一亮,急忙翻,却发现了里面有一把很高档的瑞士军刀“这个这个不象是我家的东西啊。”

“哦?那你交给我们吧。”

“不行,是不是我家的也在我老婆包里,是我老婆的就是我家的。”男人坚持着。

警察看他鼓气的样子觉着好笑只得由着他了。

警察找人帮忙把尸体抬到担架上,孩子跟在后面,见白布露出缝隙,便撵上去掖,忽然那女尸的左手滑落下来,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赫然紧紧地攥着一只蓝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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